重重谜团纠葛缠绕,徐方谨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躺在床榻之上,他头痛难耐,忧思过虑不是益事,他还有事要做,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绪平和下来。这还是当年封衍教他的修心的法子,他性子燥,不耐学,没想到多年之后还是用上了。
他侧过身来,眼眸落了几分窗外的洒照进来的光,眼底澄亮一片,全无睡意。这几日同简知许在一块,总能想起往日的许多事情。
很多他以为他已经快要忘掉,却在夜深人静之时遽然想起。
比如因为那次刺杀,他得再一次进入山庄养伤。屋内血腥味很浓,来来往往的人脚步声纷杂,浓烈的药味弥散在整个屋里,很苦涩,静心凝神的檀香冉冉升起,让屋内都清淡了几分。
他被封衍抱在怀里,他怕痛也怕死,浑身打颤,死死抓着封衍的手,手腕上已经被他抓出了好几道血痕,可封衍像是不怕痛,只哄着他。
迷迷糊糊之际,他听到有人喊他太子殿下,他蓦然睁开了眼,沉重的眼皮勉力撑着,喉咙里的声音干哑涩苦,“什么太子殿下?四哥?”
吴太医匆匆被从家中架着一路登山,已是满头大汗,山羊须一缕一缕黏在一起,衣衫汗湿,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见到当朝太子同一个少年搂抱在一起,心下大骇,汤匙粉末撒了一地。
但他蒙受过太子大恩,是断然不会出卖殿下,不然也不会被人带来这里,只好装聋作瞎,专心治伤调药。
封衍叹了口气,眸中全是无奈,轻轻握住他的手,“你还来镜台山干什么?”
江扶舟得不到答案不罢休,水光莹润的眼眸晶莹透彻,似是埋怨和委屈,多日的煎熬在见他的那一刻起仿佛都烟消云散。
他这一眼让封衍败下阵来,心软得一塌糊涂,“又要哭?这回你哭什么?”
江扶舟不服气,眼角晕湿,皙白小脸因疼痛而轻皱,轻皱失血的唇微动,一把抹掉眼泪,“谁哭了?谁哭谁是小狗。失去了我怎么好的一个玩伴,你才该哭。”
实在拿江扶舟没办法,封衍只好妥协认命,“好好好,自从失了你这个玩伴,我是白日哭,夜里也哭,就盼着你回心转意。”
江扶舟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这还差不多。”但他的眉头很快又拧了起来,封衍以为他痛,便想问他,谁知俯身过去的一瞬,听到他说话,他罕见地怔楞住。
只听他喃喃自语,“你是太子殿下,那便是十九岁,比我大六岁呢。太子叫名字什么来着?我看看,是什么名字你都不肯告诉我。”
封衍的心像是泡在酸水里,又酸又涩,记起了那日他在山庄门前拼命唤他,可他狠心地不曾回头,哑声回他:“封衍,字载之。”
“是不是害怕了,像是今日的刺杀日后只多不少。你才多大,跟着我玩命吗?你以后还是别……”
江扶舟只听前半截,选择性忽略掉他不想听的,开始心疼起封衍,“做太子真是太辛苦了,阿爹说太子心系黎庶,心智坚定,雄才远略,但举步维艰……”
见封衍的眼神复杂交错,写满了他读不懂的东西,江扶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眨着眼睛看他,有些胆怯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多日不见,他拿不准封衍的气性,毕竟上回的失约的经历给他太大的阴影,他怕再惹封衍生气,那他们或许就真的做不成朋友了。
这一刻江扶舟的小心翼翼让封衍的心像是被扎针了一下,“无事,你说什么都可以。”
江扶舟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他笑得弯了眼角,昔日的话被他拿来说道,“我可都记得呢,你说我朽木不可雕,还说不想见到我……嘶——”
得意没一会的江扶舟就扯到了伤口,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眼角痛得挤出几滴泪来。
封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伤养好先,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江扶舟草木皆兵,立刻警觉了起来,也不顾上疼了,立刻抓住他的手,蜷缩着盯紧他:“你什么意思,还要赶我走,你不能这样,你不是原谅我了吗?你说话不算话。”
封衍怕他伤口再裂开,回握他的手,轻声道:“从今以后,没人会拦你,你想来便来。”
江扶舟想,封衍一开始只是想和他做朋友,是他贪心,强求于他,才弄到日后两败俱伤的境地。
封衍待他那样好,但他动心后越了界,贪求无厌。
如今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徐方谨就守在了飞鸿阁,雾气润湿了衣裳,他屈膝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拿了纸在手里折来折去。
脚步声传来,徐方谨远远就看见了简知许走来,离几步远的时候,一把钥匙突然扔给了他,“下次进来等,这里没有旁人。”
徐方谨眼前一亮,立刻用力拥了一下简知许,满脸笑意,“明衡,还是你对我好。”
简知许嫌弃地避开了,却还是被他的笑意感染,自打江扶舟走后,他很少同人这般亲近了,“都几岁的人了,还那么稚气。”
他推开门来,打开窗,然后起身去煮茶,而徐方谨还是同昔日一般坐在椅子上等他。雾气腾起,简知许的眼前忽而有些模糊,像是什么都没变,他们还似年少,围坐打闹,那时还有宋明川和赵鸣柯。
而如今,宋明川也甚少来了,赵鸣柯远在陕西驻守,他们虽时而有来往书信,但都默契地不提起江扶舟,仿佛这样,就好像他还在。
每年江扶舟生辰,宋明川都会找他喝酒。二月初五,桃花开了,他们便不约而同摘了几支最盛的桃花枝放在桌上、酿的桃花酒不醉人,但宋明川次次都醉了,每次都是他将桃花枝带走,一路沉默着走回去,点着明灯,桃花簌簌落下,长路漫漫。
“明衡,你在想什么,水都要满了,你不烫手呀。”徐方谨见简知许发愣,还有些稀奇,没见过如此端方持正的他还有一日这般失神。
简知许回过神来,回头看他,“这就来。”
徐方谨摊开了自己这的乱七八糟的纸笺,纸上依稀可见虞惊弦的笔墨,他将昨日同鬼面见面说的话又同简知许说了一遍。
简知许身在朝里,消息灵通一些,因而他一大早便来寻他商量了,又问了萧则名的事情,他尚不知萧则名是否真的清白,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过问。
“事发突然,且与国子监学生有关,我便亲自去打听了一番。”简知许和徐方谨一同落座,拿出一张纸来,在纸上边说边写。
“乡试那日,主考官礼部侍郎屈洪均打开了考题,却发现上头的题目是《孟子》一书的‘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为寇雠’,当下便软瘫在地,他老人家七十有一,受不了刺激,当即被人抬走了,郎中诊治后发现中风了。贡院炸开了锅,房考官立刻上报朝廷。”
徐方谨听得心惊肉跳,科考命题中,《孟子》一文经过删减,其中有若干条被定为“课士不以命题,科举不以取士。”
在京都未名府乡试中揭开这样的考题,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简知许继续在纸上写涉事考生的名字:“而后礼部尚书王士净问询赶来,内阁经过商议,立刻请旨,更换了考题,推迟了半日开科。开考后,巡考官发现了有几人有夹带,问询后便发现有泄题。等到第一场考完后,又有两名考生离奇失踪,王士净再查,又发现了有替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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