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的事了,封庭才拆开手中的信,入目便是那人寄来的信件,他敛眉不语,许久,才轻声问旁人:“你说先生让我替他上香是何意?”
心腹垂首恭敬道:“老先生还是挂念殿下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替殿下操劳。如今陛下抱有顽疾,朝中又再无出头的皇子,大业已在眼前,”
可封庭拿着信纸的手紧了几分,“若有一日登云而上,他会满意吗?”而后自嘲一笑,“不过是我痴人说梦罢了,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
东厂牢狱中,气息阴森可怖,风声呜咽凄厉,幽暗的甬道里烛火摇曳,如鬼舌长影,勾人魂魄。
关匡愚虽未被用刑,但连日的审问让他疲惫不堪,靠在牢狱的阴冷的壁墙上沉沉睡去,一只染血的素白银簪穿过牢狱的栏杆塞在了他的手里。
第81章
逼仄的甬道里渗着阴气, 黏腻污臭的血腥味弥散在其间,偶尔尖锐凄厉的惨叫在耳畔回响,墙壁上烛光游荡。
封衍到此处的时候,牢内只有徐方谨在陪着关匡愚, 听闻关匡愚连座下最喜爱的门生任平江和陆云袖都没有唤来, 独独让徐方谨前来。
关老夫人的死惊动了陛下, 圣令下旨严查此事,东厂自领其罪,但难平舆情, 御史上书弹劾,斥责其嚣张跋扈, 枉顾国法。
封竹西则会同大理寺官员, 亲自进宫面圣, 将诸种证据呈上,虽涉及案件纷杂错乱, 但可察其错漏之处,故陛下钦命东厂移关匡愚至刑部监狱, 候旨待审。
但关匡愚却枯坐在东厂监牢之中,不肯离去,甚至几日未进食,亦不见任何人。东厂抱着这块烫手山芋,牢监面上的愁苦都多了几分, 好说歹说都没能让这尊佛移位, 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可就在今日,关匡愚突然转了性,唤了人来,说要见徐方谨。这才让急得像是热锅上蚂蚁的牢监松了口气, 马不停蹄地去找人来,只盼徐方谨能劝动他,至少挪挪地,有什么苦让刑部监狱吃去。
封衍侧壁而站,幽暗的烛火里倒映了牢内的两道长影,此处能听到回荡的声响,如湍急的水流敲击崖壁,蓦然在他心里落下了一道道潮湿的水迹。
徐方谨语速极快,温和的声音里难掩焦急,带了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惧和忧虑,仿佛说尽千言,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声线的语调经过脑海的刻意放缓,逐渐变得绵长而空落,直觉里的诧异扒开往事林立的心墙,斑驳泛黄的墙皮就此被震裂开来,封衍的凝神片刻中的残影过得太快,像乍起的秋风,吹过千万里山丘,恍惚里成空。
再回神时,封衍手心里的湿热被凉意惊起,沉寂如古木无波的眼神中刹那空无,无物的视线构出了一道莫名的影迹。
他眼前绑了一条玄黑的长带,这是褚逸让他在眼睛恢复前避光所用,经过数日的诊治,已经能看到从前视物的六七之景,大抵只是轮廓,尚不得见真章,故而还需修养。但此时,他下意识想扯开眼前的长带,循着声审视那人。
“啪——”青染吓得心惊肉跳,直接大不敬地抓住了封衍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主子,褚大夫说不能摘,您且忍忍。”
封衍修长的指节垂下,碰到了森冷的壁墙上,不再执着取下,而是静静听里间人的对谈。
“师父,师姐和任大人已经查出来许多事,您放心,没做过的事任凭谁……”徐方谨头一次那么多话说,甚至不敢停顿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说给他听,期盼他眼中能多一些动容,哪怕一点,都足以支撑他活着。
关匡愚宽厚遒劲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徐方谨的头,同从前一般的平和语气,“慕怀,生死有命。”
徐方谨刹那间眼眶就红了,说的话太多让他喉咙发干发涩,“师父,您还有关修明,师娘那么疼他,你也不要了吗?”
关匡愚平静的眼神如一池幽深的湖水,深不见底,不见半点泛上的涟漪,“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该自己担起来了。”
手指止不住地发颤,徐方谨额上不断渗出冷汗来,抓着关匡愚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放开,他执拗地想再拖一拖,或许他就会想开了。
关匡愚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也没戳穿,死灰沉寂的面容里,他的目光放远了一些,眸光流传里似是想起了许多往事,良久,他忽而道:“慕怀,你晚入门,又初涉官场,凡事小心敬慎些没错,可不要太紧绷了,看开些,有时太过执着,伤身伤神。”
这种抓不住的恐慌感在心头里晃荡,徐方谨想起初入京时那个灰衣素袍的老头,乐呵笑着,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他自得其乐,前半生官场里沉浮起落,尚有余力,可如今却那么轻易放开了。
来去苦匆匆,这一刻徐方谨心中萌生出了巨大的茫然和错惘,他看清了关匡愚眼底的死寂,也看懂了他的坦然,可他却不敢相信,也不愿放手。
剧烈的撕裂感在身躯里挣扎着,仿若要将人撕成几道碎片,他面色露出了不知苦乐的哀色,恳切的祈求从他眼中浮现。
“罢了,慕怀,你去唤你师兄师姐过来吧,我有话同他们讲。”关匡愚亲手扶起几乎蹲不住的徐方谨,“无事,你去吧。”
徐方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发麻的脚勉力支撑着,他脸色苍白,慢慢扶着墙,手背上青筋暴起,喃喃道:“我这就去,您再等等,再等等……”
说完就跌跌撞撞地出去,不慎就和封衍当面遇上。他楞了一下,只低声唤了一句殿下,然后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他步子迈得极大,神色慌乱无措。
封衍不知在想什么,往日里听过数次的声音,如今再听却怎么都不对劲,许是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动摇了,诸种猜测和怀疑都一步步走到前端,他一遍遍否决过,但还是会去怀疑。
良久他才起身往监牢里去,听音辨位,站定在关匡愚的面前,但一言不发,高大的身影笼罩了这一方的天地,遮住了光亮,一丝一点都透不出来。
关匡愚坐得端直,一身囚衣也不显得落拓,反而在生死面前多了分淡漠,他俯身行礼,“殿下,牢您挂念,屈尊前来。”
“关老,节哀。”
听到这话,关匡愚没在弟子面前显露的情绪浮了出来,他叩首不起,声音埋没在尘土里,“殿下,昔日积玉走后,您哀毁骨立,悲恸欲绝,老夫曾出言劝慰过,不料到如今,有此一日。”
“老朽平生自诩磊落坦荡,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亡妻,她随我吃了许多苦,哪怕贬谪到荒远之地,她亦跟着,许多年一晃而过,少年夫妻老来伴……殿下,还要再劝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封衍知晓他已然做了决断,便静下心来,沉声道:“关老可还有何事未了,若做得到,本王尽力而为。”
关匡愚缓声道:“个人都有个人的造化,世事无常,老夫唯有一弟子受人所托,若得殿下相顾,也是他的机缘。其他的就不强求了。”
封衍知道他说得是徐方谨,眉峰微微一动,应了一声好。
“嘶——”素白色钗环割开皮肉,鲜血飞溅而出,温热的液体流淌,染在了稻草堆上,关匡愚蓦然倒下了。
青染不忍地别过头去,心下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眼底多了几分哀默之色。
求仁得仁,无甚憾事,但封衍还是于心不忍,“让人来好生……”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从甬道处传来,沉重急切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明显,凭着此声,封衍立刻认出了是折返的徐方谨,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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