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罪,罄竹难书!这些年你仗着金家和宋家为非作歹,十恶不赦。我去岁南下浙江,便知有此冤案,今时今日,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吗?这些犯案,足够你死上百次千次。”陆云袖将醒木拍得震响,言辞厉声。
徐方谨和封竹西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张孝贵身上还有那么多命案,胸腔里怒气层层堆积,看向张孝贵的时候多了分凶恶。
张孝贵被揭了老底,直接跌坐在地,拼命挣扎着往后退,面色悚然,喃喃自语,“你不能判我,不能判我,我表哥是朝中重臣,他会救我……他一定会救我,他必须救我!”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张孝贵在案件层面已经无话可辩了。
徐方谨赶忙拿起供状再看一遍,准备让张孝贵签字画押,事实如此,由不得再逃脱。
突然一声“慢着”,让邢房内一刹那的安静。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一直避而不见装死充楞的主审官刑部侍郎魏铭走了进来,封竹西几个如临大敌,他们知道这是金知贤的门生,在背地里也给他们使了不少绊子。
“陆大人,小郡王。这些日子烦你们劳心劳神,此案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我等也好向陛下交代,给无辜百姓一个交代。”
可这刚审的结果甚至都没出牢房,哪来的真相大白?
下一秒,魏铭的话如平地惊雷,让他们面色突变。
“各位不知道吗?李忠冲认罪了。他承认是他杀的人,也是他典卖的尸体,将犯案经过交代地明明白白。此案并不是冤案,是陆大人心急了,给朝野上下带来如此的动荡。”
封竹西冲上前去,“不可能,真正的凶手是张孝贵,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李忠冲怎么可能认罪?我们今日拿到了汪必应留下了验尸罪证,坐实了……”
魏铭直接打断了他,脸色端肃,“小郡王,犯人已经认罪了,李忠冲承认是自己杀人,为了脱罪才肆意攀扯他人。”
封竹西还想再说,却被徐方谨拉住了,他明白现在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只能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魏铭看向陆云袖的眼神更加冷冽,“陆云袖,还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你此前都察院审理汪必应,汪必应却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为了政绩当真是冷血无情!言官义愤填膺,参你枉顾人命,适才内阁批文下来,让你冠带闲住,带往都察院交代明白。此案由本官接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明明他们已经找出了真相,却还是回到了原点。不仅如此,还查办陆云袖,那他们做出的努力算什么呢?
陆云袖却显得很冷静,将桌上写过的案纸塞给了徐方谨,整理衣冠后起身,“冠带闲住,我仍是官身,魏大人不用差人来将我五花大绑吧?”
魏铭眼角微抽,“陆大人自便。”而后一抬手就唤人将张孝贵先行带走了。
徐方谨反应极快,低声在封竹西耳边说了两句,只见封竹西点头后立刻往前走两步,冷声道:“陛下并没有罢了我陪审的身份,此案我尚有过问的权力。瞧着魏大人这是要专断独行,莫不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魏铭心下一惊,当即行礼告罪,“下官不敢专擅,自是陛下钦定的陪审,便有小郡王的一席之地。”
但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没了陆云袖,仅靠这几个连官身都不是的监生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封竹西,能成什么大事?最后这个案件还是会捏在他手里。
陆云袖算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能够对抗众议纷扰,肆意掀起大案陷同僚们于不义,最后怕是升官发财的美梦落空,而至深陷囹圄,不得好死。
魏铭嘴上说着尊敬小郡王,实则压根没打算搭理他们,转身就走,堂而皇之地带走了陆云袖,留下相对无言的徐方谨他们。
变故太快,以至于封竹西完全不能接受,刚才还在想终于能够结案了,却不料情况更加糟糕,将人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
陆云袖这一走,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一来怕她因着此事受牵连,二来是他们现在太过被动,手中无权无势,现下只有封竹西还有名头可以过问此案。
一路的沉默,他们几个走回了刑部大狱值房,只觉得恍若隔世,还记得刚来刑部大狱值房的时候,陆云袖便在此处处理公务,挑灯夜读,还会抽出空闲来给他们讲案件,音容笑貌犹在,现在只剩他们孤军奋战了。
徐方谨见士气低迷,拉开椅子来先坐,“我们先坐下来想——”
话音未落就听到“嗖嗖”的利刃寒光飞出之声。
“小心!”徐方谨瞳孔猛缩,当机立断拿起椅子砸过去。
只见几个尖锐的刀从墙角的位置直飞而来,力道极大,速度飞快,像是要将人的面皮削下来,碰上砸来的椅子之后减缓了力道,落在了地上。
先出虎穴又入狼窝的几个人被吓的连椅子都不敢再坐,纷纷先走出门外,惊魂未定地看向被割下一块的椅凳,若是这利刃刚才是往人的脖子上抹,怕是会命丧当场,心下多了分后怕。
温予衡手无缚鸡之力,徐方谨也不想让封竹西涉险,主动拦下了想要勘察的封竹西,同身怀武功的郑墨言一同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陷阱。
“慕怀,要不别进去了,我们换个地方。”封竹西满脸担忧。
徐方谨道了声没事,“我们会小心,想必就是一个警告,若想杀人,也不会在刑部光明正大杀我们,刚才的机关射过来的方向也不是死招。”
说完两人就走进去了,封竹西只好同腿软的温予衡在门口垫着脚尖探头往里看过去,心下惴惴不安。
直到两人连枕头都翻来覆去看过了,确定再没有机关陷阱了,才让他们进来,封竹西和温予衡走进来,搬起桌子和椅子,将书放正,一并将翻来覆去的杂乱值房恢复原样。
所有东西都弄好了,四个人两两对坐,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似是还未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晃过神来。
郑墨言默默从自己的包袱中掏出了一袋昨日买的绿豆饼来,一人分了一个,压一压惊,自己食量大,在人家咬第二口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吃第二个了。
温予衡没什么胃口,食不下咽,但腹中饥饿,只好囫囵对付了两口,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不由得悲从中来,“现在如何是好,就靠我们几个,真的能办成什么事吗……我估摸着是张孝贵那个位高权重的表哥在背地里营救他,我们手无寸铁,如何能再翻案呢?”
封竹西撑着下颌,目光呆滞,还从未遇到过这样事的他,现在还沉浸在今日的种种惊险之中,半晌,他叹了口气,“不办不行,总不能让陆姐去送死吧,她揭发了这起冤案,还领了钦命,若是最后结果是这不是冤案,那她就没有活路了。”
一席话让几个人更加沮丧了,面如死灰。
此时徐方谨却在敛眉沉思,他咬下一口绿豆饼,细细思考到目前为止全部发生过的事情,“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封竹西不解,抬头看过来,满脸的疑惑,“什么意思?”
“金知贤真的想要救他这个表弟吗?你们想一想,最开始狱中供给吃食给张孝贵是不合规的,但陆大人撤下之后就没人再管了,且我们后来饿了张孝贵一日,也不见有人来救他。如果金知贤真的要救他,依他的权势地位,就不会让汪大人活着,留下关键的罪证,还让我们今日提审了张孝贵,把张孝贵的罪证坐实。”
温予衡皱起眉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忽而想起了什么,他眼眸倏而亮了,“你们还记不记得最后张孝贵说的话,他说金知贤一定会救他,也必须救他。虽然是表亲,但张孝贵干的都是杀头的大罪,有没有必要为了他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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