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逸最怵这个满脑仁义礼智,油盐不进的老头,找借口踮脚溜了出去。
周先生不让青染的搀扶,老胳膊老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哀声道,“殿下,请听臣一言。”
封衍听着声走过去将老师扶了起来,温声道:“先生何必如此,有话直言。”
周先生是府中为数不多知晓封衍因为星眠伤身舍命的人,他听这几日府中的动静,又看到封衍双眼瞳色有异,就知道他又残害己身了。
“殿下何苦为了一稚童再三伤及自身。”
封衍定住了脚步,“谁又到先生那里多嘴了,此事我自有分寸。”
周先生执拗地跪下不给他搀扶,颤巍巍磕了一个头,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正值盛年,何愁来日没有子嗣,世子尚且年幼,何必强求。”
封衍静默了一会,见周先生执意要跪,他也不强迫,只缓缓走到了窗边,天光透过窗棂洒落在身前,在他眼里只有不甚清楚的白雾。
屋内沉寂了许久,久到周先生想要再劝,此时却见封衍负手而立,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来。
“正值盛年……我只觉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周先生骤然惊骇,他看向了封衍的背影,他不知为何才三十多岁的学生话语之间竟有迟暮之意,浑身发颤,凄声道,“殿下何以有此暮年之思?”
“陛下尚未立储,依殿下贤能之才,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如今山河飘摇,陛下大修陵寝枉顾民生,各省灾情频发,四夷边境动乱,天下思明主久矣。”
封衍长叹了一声,“先生,我已是残废之躯,死灰之思,苟延残喘于世,终不过尺寸光阴。”
周先生还想再说,封衍先一步让人进来扶他回房,“先生不必再劝,我意已绝,您年事已高,在府中安度晚年便是,世事纷扰,总归日月轮替之时。”
送走了周先生,封衍一个人孤坐在椅凳上,只觉得了无生趣,握住手腕上的念珠,拨弄一颗又一颗,勉强静下心来。
此时,青染急匆匆的脚步走了进来,“殿下,有急信寄来。”
“我们的人在河南发现了江礼致的踪迹。”
封衍遽而蹙眉,“当年江礼致因运粮一事被认定通敌叛国,也是他的诡谲的行踪让人怀疑积玉私卖军需,他早已死在乱战之中,怎么会有他的踪迹?”
青染知道这件事实在重要,江礼致当年随江扶舟出征,五年前运粮时死在乱战里,他身上牵连着当年的许多事,于是立刻将手中的信念给了封衍听。
封衍听罢后,沉思良久,“再修养几日,当本王的眼睛好些了,就早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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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唐李贺《苦昼短》
第一卷结束了,下一章进入第二卷了,会换个地图,过往的事情也会慢慢揭晓,感谢大家的陪伴。
第60章
河南永王府内, 已是深夜,抽打的鞭声如戾风凄厉,一道道血痕遍布在劲瘦背脊之上,毫不留情地鞭打似狂风骤雨, 封铭口中死死咬着一块白布, 一声不吭地跪着, 身躯挺直,豆大的汗水从额间滑落。
“啪——”染血的鞭子被永王扔在了一旁。
永王手指发颤,指着跪在一旁桀骜不驯的封铭骂道:“逆子,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见他毫无悔意,眉目间的倔强似利刃, 永王捂着气到发痛的胸膛, 苍老面皮上叠了几个褶皱, 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当年若不是你哥哥横遭劫难, 这个世子怎么也轮不到你,果然是下贱胚子生的庶子, 上不得台面。”
封铭一把扯掉口中塞住的棉白布,喉间哽住的鲜血吐了出来,他毫不在意地抹掉唇角的血液,邪性的眉微挑,“父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要这个位置就是我的, 谁来我都会杀了他,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闻言,永王胸中的那股气堵得慌, 为他这般凶残而心惊,这么些年,自然也见识过封铭残忍的手段,一日后悔过一日,自己这是养了一头血狼在身边,伺机而动,毫无人性。
“逆子!你知不知道放出江礼致的消息会惹来多大的麻烦,你到底要干什么?”跌坐在黄梨花缠枝圈椅里的永王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自从知道封铭几次擅作主张之后,他就知他这个儿子已经有脱离他控制的迹象。
封铭不以为意,兀自站起身来,语气散漫,“父王想要雍王死无葬身之地,以报哥哥当年的血仇,我这个做儿子和弟弟的,怎么都得给您分忧。”
“若没有江扶舟的事情做诱饵,怎么让封衍亲自来,父王的如意算盘如何打得响?”
永王头脑一阵阵昏天黑地,重重握住了椅围,“以身饲虎,你以为会有什么好下场,稍有差池,便是鱼死网破。”
封铭随性将衣袍披在肩上,看着头发花白的永王,嗤笑道,“父王这话说得好笑,王铁林身死那一日,您尚且去哥哥的灵前告祭一番,怎么轮到雍王了,您反倒畏首畏尾了。雍王欺人太甚,已是天怒人怨,血海深仇,不能不报。父王还是老了,怕不是忘了当年哥哥的惨祸。如今王铁林已死,雍王的死期也不远了。”
当年长子长媳幼孙横死于雍王之手,永王怎么会忘,他捏紧了拳头,眼中红血丝密布,“你做事无所顾忌,迟早自食恶果。”
封铭冷笑,“父王说这话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儿子自从被您提到这个位置上,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是洪水猛兽也好,豺狼虎豹也罢,父王便受着吧。”
说罢,他抬步就要走,永王霍然起身,横眉冷对,“你到底把江礼致这个祸害藏到哪里去了,我劝你早日杀了,封衍这些年几近疯魔,你惹火上身有何益处?”
封铭回过头来,遥遥看了一眼仿若苍老了十多岁的永王,“父王不是一直在寻吗?儿子怎么会知道在哪里。”
这话气得永王死死盯着封铭的背影一连大骂了好几声逆子,身躯不住战栗。
封铭一路飞驰,绕过月洞门和长廊,几个侍从和婢女见他衣衫不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纷纷躲避在一旁,生怕触到他的眉头。
永王府两任世子,性子截然不同,头一位是正妃所生,一出生就是众星拱月,为人温文尔雅,风光霁月,幼时因聪慧还被宣悯太子抱在怀中称赞过,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离世。
而后头这一位就一言难尽了,未成为世子之前,不过是众多庶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养在别院里自生自灭。王妃善妒,庶子们在别院里你争我抢,每年死几个草草收尸也就罢了。
永王前去别院时一眼看中了与其他庶子撕打也不改其傲骨的封铭,便带回府中好生教养。起初就连永王都为封铭的乖训的外表所欺,后来才知他本性残虐苛毒。府中下人更是知晓他手段狠厉,不敢轻易靠近,故而世子院是人人畏惧之地。
封铭到了屋前,面不改色地整理好了衣裳,继而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屋寂暗,唯有窗边洒落进屋的光如水波清澈。
鬼面静静横躺在梁上,听到动静后,幽深的眸光看了过去,见是封铭,三两步翻身下来,单膝跪在了地上,“主子。”
封铭坐下来,招手让鬼面过来,淡声道:“坐吧,你此去京都辛苦了。”
见他神思不属,封铭不禁拧眉,“发生了何事?”
鬼面的眼底有几分彷徨和困惑,“回禀主子,此番去京都,总觉得很熟悉,好似我曾经到过,但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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