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谨自然不会因为顾慎之一句夸赞就自命不凡,顾慎之所见有贤才良能之人不知凡几,能看上徐方谨不过是因为他同王慎如在河南赈灾时有交情,又是关匡愚的弟子,且与封竹西是莫逆之交,私下探查一些事情得用些。
贺逢年眉峰紧锁,拆开了那封密信,一目十行,没再看徐方谨,反而看向了身旁的顾慎之,“伯台,你不是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样。王大人就是劳过度,一时急火攻心,暴病猝死。”
顾慎之唇角平直,沉声道:“郎中让先师戒酒,因他肝火旺盛,急躁易怒。但他临走前一直有在饮酒。此计无声无息,旷日持久,乍闻独子遇难,呕血而亡。”
指尖微顿,贺逢年垂眼看向了纸上的酒肆,“酒中既无毒,便是人各有命。伯台节哀。”
闻言,顾慎之眼中略过了几分冷意,“老师生前在查江怀瑾的事,我疑他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这才招来了祸患。”
一日之中再次听到江家,贺逢年沉下气来,将纸页扣在了案上,忽而笑了,“顾大人,你和谢将时不会是商量好了,前后脚来问贺某。贺某刚被谢将军骂一句刻薄寡恩,怎么,你也想骂我解解气。”
听闻适才谢将时也为此时而来,顾慎之淡漠的眸光落在了贺逢年的身上,“贺大人见谅,先师不能白死,顾某不为难你,若你无言以对,我即可就走,你当我没来过。”
徐方谨不动声色地覷了顾慎之一眼,心中稍顿了一下。
贺逢年沉默了许久才抬笔拿过纸笔来,在案上写了几行字,铁画银钩,骨力深健,“若是谢将时,我不会给他,他激愤慨然,忿忿不平,怕是会惹出祸事来。当年之事,我也知之甚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顺着这个看看有没有线索。”
“不过,当年江扶舟的亲笔书信我亲眼见过,若不是他亲笔所写,那撰笔之人书道的造诣就极深,且十分熟悉江扶舟。”
听到这话,徐方谨的心骤然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莫过了心头,生成些错惘的茫然,给纷杂的思绪再打上个结来。
贺逢年缓缓站了起来,背手而立,幽深的目光望向了六角楹窗上,意味深长道:“伯台,你我久历官场,对一些事应该心中有数。沉冤也好,屈枉也罢,若在不可逆的洪流里翻滚,终究会湮没在尘土里。太过执着,于你无益。”
顾慎之拿着纸张的手倏而一晃,风干后翻折来放在怀中,凉薄地看了他一眼,“多谢贺大人指教,人生一世,各有各的活法,正如你所说,人各有命,出了这个门,我们便只是同僚,生死无关。”
贺逢年没有再看他,而是叹了一口气,“谢将时性情急躁,还望伯台兄照看一二。”
掀过帘布,冷风刮面,顾慎之和徐方谨迈出了值房,一前一后走在了游廊里,在拐角之处,顾慎之忽而道:“慕怀,你可知贺逢年所说那句不可逆的洪流是何意?”
徐方谨沉吟片刻才道:“江水滔滔,一去不还,大势所趋,人力所无法挽回。”
“我们如今的所见所闻最终或许只是得到一个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有时知道真相,只会让人怀着苦痛度日。”顾慎之停下脚步来。
“慕怀,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与慎如一同插手江家的事,我也不会过问,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说实话,徐方谨走到今时今日是有些迷茫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分析了种种前因,再回想了许多往事,便知道当年他的死是必定的。北境战乱要平,人心要安定,且圣心决意草草了过,那便是不见天幕的沉黑。
走到最后,得知了真相,又能如何呢?知晓了过往的事,他会好过吗?
徐方谨蓦然抬眼看顾慎之,肺腑里生出些无知无畏的胆气,“慕怀不知,但慕怀想清醒地活着,浑噩度日,非我所愿。”
顾慎之倏而轻笑,“我总算知晓为何小郡王与你是知交了,若他还在……或许你们会成为知己好友。”
徐方谨垂下眼来,没问顾慎之那个他是谁。
走过游廊,与他们一起来的周正麟正在候着,兵部的官员听闻他近来要成婚了,便道贺了几声。
见顾慎之走来,周正麟连忙跟身旁的人摆手,恭敬地上前来见礼,“顾大人。”
顾慎之也听闻了周正麟成婚的消息,也跟着道了几声喜,徐方谨沉默着跟在了后面。周正麟终于是成婚了,他是该恭贺他。虽不知他为何今日才成亲,但他和江沅芷的那段青梅竹马情谊早该有个终笔了。
走出了兵部,顾慎之还要去刑部,交代了一些事之后就让他们两个先回吏部处理一些琐事。
街巷里繁华,小摊贩吆喝的声音传过巷陌,热闹非凡,酒楼上歌舞升平,彩旗招摇,徐方谨和周正麟一路无话,都默契地没有提到适才的祝贺。
周正麟是江怀瑾的门生,家贫但刻苦勤勉,在江家进学,为人清风亮节,持正不挠,学业上博通经籍,进士及第,年少时与江沅芷相识相识,并在她及笄之年定下了婚约。
后来江家出事,周正麟曾想过先让江沅芷入门,至少避过劫难,毕竟陛下没有下令株连,外嫁女不牵扯其中。但在寡母以死相逼下,他最终没能如约将江沅芷娶进门。
当年的事各有各的难处,徐方谨从来没有怪过周正麟,只是有时看到江沅芷在萧家那么痛苦,会想到若是她如愿嫁给了周正麟,或许会欢喜些。但木已成舟,萧则名不顾性命救了江沅芷,足以见情深义重,只能道声造化弄人。
徐方谨本以为周正则与他不相熟,无话可说,谁知他走过街巷后突然说一句,“我其实不想成婚。”
周正麟这几日与徐方谨共事,知晓他品性,又似是心事埋藏在心里许久,找不到人诉说,“徐大人,我有一心仪之人,她蕙心纨质,淑静婉曼,我们自幼相识,定下婚约,后来她家横遭劫难,不得已嫁给了旁人。”
闻言,徐方谨的心乍然提了起来,劝道:“周大人,覆水难收,合该各自安好,你既已决定成婚,就该斩断前尘往事,不再回头。”
自从在寡母的逼迫下定下婚期,周正麟听着旁人的贺喜非但没有半分喜意,还觉得苦痛缠身,煎熬难耐,时常午夜之时想起往日种种,再醒来失魂落魄。
“谈何容易,苦海无边,似无尽头。”周正麟眼中沉了几分挣扎和煎熬,连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忽而他抬眼,在人群中似是看到何人,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年年。”
徐方谨吓得三魂出窍,抬头的功夫就看到了江沅芷和萧则名正朝这边走过来,周正麟的这一声无疑是一道惊雷,让几人同时看了过来。
萧则名前几日就苦心哀求母亲让他带江沅芷出来走走,今日才得到首肯。江沅芷病了许久,迟迟不见好,郎中说她心气郁结,要多走动,放宽心来。
他才想今日陪着江沅芷出来散散心,看看外边的风景,有利于她养病,谁知刚拐个弯的功夫就看到了周正麟,心中的那股别扭劲拧紧了,不自觉就想往旁处走。但谁能料想到周正麟张口就唤出了江沅芷的小名。
萧则名冷下脸来,眼神幽清,扶住江沅芷的力道重了几分,在见到周正麟身旁的徐方谨才勉强挤出些和缓来。
江沅芷尚在病重,不得吹风,便带了一个素白的帷帽,乍然听到了周正麟的声音,她身形一颤,稍稍退后了一步来,垂首不语。
萧则名拱手对着徐方谨见礼,“徐兄,许久未见了,听闻你近来高升了,前途无量。还没多谢你让延平郡王请来的御医给内子问诊,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日子当面道谢,没曾想今日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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