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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249)

作者: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1:45:48 标签:宫廷 救赎 架空 酸酸

  “不急,”我道,“你且带着他下去休息。”而后又与那小奴道:“你也不必担忧,这药效不出三日便能自行消退,这三日就当我准你休沐,不必忙着来洒扫。”

  闻言,小奴紧皱的眉心终于抚开,谢过我高高兴兴地要告退,临到门口又赶忙退了回来。

  伽萨正立在门口,睨了他一眼。随后他快步到我身边,目光在周遭游走一圈未发现宴月的身影后,唇畔的笑意险些没藏住。他道:“我来看看你,眠眠。”

  “哦。”我随口应了声,“你来的正好,我刚得个新鲜的玩意儿,也给你看看。”

  “什么?”他迫不及待地凑近了,解去了臃肿的大氅往我身边坐。我瞥他一眼,招手让那小奴上前来。

  “前些日子见了宝璎,她留给我的东西,置入茶水之中喝下能使人双目化为金色。”我说着,让白虹将一片仿制的薄金假面递给了小奴,“是不是很新奇?”

  小奴的目光在我与伽萨之间飘忽了片刻,别扭地将假面贴在了自己脸上,又罩上了黑袍。伽萨看向他的眸子一缩,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在他脸上刮过去。

  我道:“当初你查了多日的拓骨飞贼,并非从外部窜入宫中,而是本就一直在宫里。沈宝璎带来的宫人中有几个身手矫健之辈,飞檐走壁的功夫很不一般。他们服下这种东西,装作拓骨人在宫中搅浑水,末了烧去行头,待药效消退后便了无破绽。”

  “竟是这样?”伽萨惊讶,从壶中倒出一杯灿若黄金的汤水,“真是好谋略,难怪当初不论如何也抓不到那几人的行踪。好眠眠,若不是你,恐怕这事如何都找不到破局之处。”

  “你没想到罢?”我冷冰冰的,“我也没想到,靠着这些民间的小把戏,他们居然真的能把宫中的水搅浑。”

  伽萨端详茶水的动作一顿,他望向我,我迎着他的目光道:“没想到你从那时就开始防备我。”

  “我……”

  一旁,白虹带着殿内小奴快步逃离的身影映在我的余光里,我看向外头满地残花,哂道:“你又百口莫辩了?”

  “我并不是疑你别有用心,只是不想让你插手此事,以免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伽萨自知无可辩解,一时又被病气压了下去,“是我为了所谓大义,又叫你受委屈。可那时你病入膏肓,我怕一个不小心便让你被牵扯进来,若是因此加重了病情,又让我怎么是好?”

  “我那时疑心过你为何非要将所有舆图全部收归宫中,放在勤政殿内。只是重病缠身,无力多想,今日一思索,竟是这样的缘由。”我语气淡淡,“其实藏在暗格中的舆图都是伪作的罢?”

  “是。”伽萨坦白,“那时情况危急,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是我的一点私心。”

  我站起身,同情地望着他,口中道:“你不想以真心待我,又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我的真心。伽萨,你真叫我失望。”

  他跟着站起身,轻声道:“我那时是做了许多不该的事,可我以后再也不了。”

  “有了开头,还怕没有第二次么?”我看了看殿内摆着的漏刻,细砂已落下了大半。我道,“你的身体还未痊愈,早些回去休息罢,一会儿宴月就回来了。”

  伽萨杵在原地不肯抬腿,不情不愿地道:“难道他还能赶我走么?眠眠,我以再也不骗你了,我保证。”

  “哦。”我说。

  他再没等到我下半句话,又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刻,他问:“眠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用指间戳着漏刻的壁,将那些粘在壁上的细砂如星辰般抖落。他的倒影被弧壁拉长,像条黝黑扭动的蛇。敲了片刻,我直起身,“好啊。”

  “真的?”伽萨上前几步,刚要开口,我又道:“你若是实在想,给我做小也行,我给你排个号。”

  -

  “主子,我刚看见王出去,他还瞪了我好几眼。”宴月趴在桌上研究一支通体漆黑的长管。浅金色的发不断垂落额前,他随手一捋,额上就多了一抹黑。

  我凑过去朝那长管里瞧了好几眼,随口道:“我今日让他做小,他不高兴。”

  “王是国主,肯定得做最大的。”宴月问,“做小是什么?”

  我沉吟片刻,委婉道:“就是……我和他和个半好。”

  “能和一半好也很好了,主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宴月又低下头开始盘弄那根长管。他的一只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因而多有些不便。但他那双眼里却熠熠生辉,甚至露出些许堪称贪婪的神情。

  我道:“就是你的差事,恐怕又得往后拖拖了。”

  “主子肯帮我安排,我已经很感激主子了。”他道,“就算只是擦砖我也高兴。”

  我道:“这怎么行,要找就找最好的。我身边就剩你一个了,若还过不上好日子,岂不是我无用处?”

  闻言,宴月面上漾起浅浅的笑,“那我全听主子的。”

  说罢,我自己却抿唇苦思起来。他是忠诚,愿将自己的一腔真心托付。可我从前何尝不是这样,可惜那人捧不住,白白落在地上沾了泥。我思忖着,宴月先前不明不白地失踪,如今也不好直接回暗卫那里去,何况手又受伤,人未必肯听他的。

  要说继续当个乐伎,他的手不方便再按笛孔,自己也未必肯再去那个地方。

  若是我能养着他就好了,偏偏又不想轻易地与伽萨道一声“没关系”。

  正想着,宴月手中的长管突然发出一声响,仿若惊雷炸起。我忙追着声响去看,只见不远处的矮柜上多了个小洞,周遭炸得焦黑一片,仿佛真被雷劈了似的。

  我好奇地跑上去查看,却还未等我到那处,矮柜已经“支呀支呀”摇晃两下,自行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你这是个什么宝贝?”我又惊又喜,重新凑上去看。那黑管上冒着烟,弥散出一股浓重的怪味,宴月伸手一挡我垂下的发,“主子小心,这东西怪烫的,会把头发烧焦。”

  我垂眸一看,他虎口处已红了一片,烫出了两颗水泡。我一皱眉,让屋外的白虹取来药酒。他犹豫地往外头观望好几眼,才做贼似的猫着腰溜过去。

  待他取来,那两颗水泡已经鼓胀起来。我一面沾了药酒往宴月手上抹,一面继续瞄着那长管。

  “主子这样,王会不会生气?”宴月问。

  “大概会罢。”我想起白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道,“他生了气,出些汗,没准就退烧了。”

  他“唔”了一声,偷偷抬眼看向了门外,“要不我自己来罢,主子坐着就行。”

  “你怎么来?”我问,“你那条胳膊尚无知觉,怎么给自己上药?”

  他又“唔”了一声,彻底不安起来。

  我捏着他不断扭动的手,终于不满地抬起头来,却见他目光卑微地看着门外。我转过头,果然又是伽萨站在门外。

  不及我开口,他便道:“我路过。”

  我放下药酒,立刻有个身量瘦小的女奴窜进去,大声道:“宴月哥,我来给你上药罢!”

  我回眸瞥了眼那动作局促的女奴,叹了口气走到门前。伽萨面上绷得铁青,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他突然就萎靡起来。

  “什么事?”我问。

  他问:“宫里的梅花开了,我来问问你想不想去看看?”

  -

  确如他所言,梅园里开了数百株艳艳的洒金梅。可惜今年缺了一场大雪,就连这样盛大的梅花也少了几分韵味。

  我握着手炉,肩上披着伽萨递过来的兔毛斗篷。他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仿佛只是个跟从。

  “我还记得万明从前下过一场大雪。”我道,“那年皇叔宣我回京,你我在雪地里打了好一场雪仗。”

  伽萨似是没想到我会提起往事,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我将手炉换了个方向,立在一株梅树下,“我也记得那年宫宴,你在梅树底下抱我。那晚是我第一次将身心都托付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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