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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202)

作者: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1:45:48 标签:宫廷 救赎 架空 酸酸

  药是人制的,药既不可用,人尚可用焉?

  伽萨的眼眸流转,目光已经睇到了容安身上。后者垂在腿上的手指向内一叩,抿紧嘴巴顶着一张略白的脸退了出去。

  “这里伺候的宫奴,我会尽数撤换。”随着大门阖上的一声响,他的嗓音也沉沉落下来。

  我捏着碗的手一紧,搁下转去抚住额,脑中杂乱如麻却难理清思绪。

  撤换宫奴,不过是将一批他的人塞到我这里,是否为眼线实在难以判断。若不换,留着这些人在身边也终究不安。

  我轻叹一口气,被剧烈头痛折磨得眉心狠狠拧起,喘息之际暗叹一句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松口道:“既如此,换就换罢。”

  “你身边人……”

  我眼睫一掀,“容安和桑鸠要留在我身边。”

  伽萨眉心微动,无奈道:“我说的就是你身边那个。叫容安的也就罢了,桑鸠未必是个忠奴。”

  他说着,将手张开,我便挪了挪身子躺到他怀里,任他替我轻轻按着头。

  桑鸠那张白净得有些阴柔的面孔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闭着眼,回想起他双眸含泪的模样。

  他就这样骗过我。

  如今还会么?我艰难地思考,万种想法总绕不开他低眉顺目的卑微模样。他或是知道自己未必得我的信任,做事总含着一股哀哀在身上。

  我的手动了动,张口嗓音哑了几分,“他不会,我信他。”

  “你真这样想?”伽萨有些无奈。

  “他当初是为了小妹才听从太后的吩咐,如今家里无人,不必受人掣肘。”我将手搭在他腿上,疲惫道,“有你在,他知道审时度势。”

  何况,他也知道我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事。若是人出去了,就怕言语也跟着传出去,不如老老实实跟在我前头。

  闻言,伽萨沉思了片刻。

  我怕他执意换走桑鸠,又道:“你净想着我,飞贼之事如何了?”

  “宫中乐坊里查出几个金眸乐伎,是昔日里跟着拓骨人来献礼的。因受父王喜爱私留在宫中,后来诞下子嗣住在那处。”伽萨不轻不重地替我揉着头,“后来许多事耽误,竟也没有登籍记册。金甲巡至那处,抓了人多番拷问,直到从住处搜出与当初那飞贼同样的假面他们才肯招供。同时呈上来的还有与拓骨人的书信若干封,也是铁证。”

  我闭着眼听他说了一大段话,头痛地更厉害了,只能不时“嗯”了几句,也不再说旁的话。

  他许是看出来,话渐渐地止住了。

  我本就昼夜不安,又逢晨间一场撕心裂肺的大闹,眼下累得几乎要撑不起眼皮。伽萨身上淡淡的麝香味传过来,一时叫我想起从前。

  从前过得坎坷,我在他父王手底下谨小慎微地度日,他却十分地意气风发。如今虽继位为王,却总觉得不似从前鲜活。

  多年过去,那个驭狼训鹰、仗着一把刀能杀出血路的少年模样总印在我脑海里。

  我睁开眼望伽萨的面孔,他目光定定,眼底泛着圈似是疲倦的红,不知在出神想着什么。我摸上他的腕,总觉得那里被扣上了镣铐。

  一国之君当心怀城府、持重肃穆,便不能像从前的二殿下那样恣意放肆。

  我忽地痛苦起来,抱住他缱绻唤着他的名字。他很快用力地抱回来,呼吸轻轻扑在我耳畔。

  “别怕,都会好的。”他说。

  我有些厌倦地答了一声“嗯”,无力地吻过他的唇角。

  我念着他的名字,告诉自己我爱的自始至终是“伽萨”这个人,而非仅仅是过去那个二殿下。

  我也默默念着五个字,在心底回旋了一遍又一遍——

  高处不胜寒。

  -

  隔日,我的病依旧未见起色,只能日日卧在床上休息。那药似乎当真能成瘾,我这几日未喝,整个人几乎散了魂魄似的,病痛从早到晚未曾止过。

  人昏沉,身子又痛,折磨得我几乎不得清醒的时候。

  温辰陪着公主进宫来看我,见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瞳因惊讶而微微缩起。

  “嫂嫂,你……”先出声的还是伽殷,“你怎么病成这般模样了?”

  她看着我的脸,面上染了些心疼的神色,“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瘦,王兄还说要好好养着你呢,都成这样了。”

  “他忙,”我说,“不过每日都来看我,也嘱咐膳司替我好好调理,或许过几日就好些。”

  我扯了扯唇角,笑道:“怪你们来得不是时候,看见我的病色了。”

  “阿鹤,御医可曾说过什么?”温辰蹙着眉。

  我摆摆手。他还不曾得知宫中的事,不知道我如今已经不信渊国来的御医了,更想寻那些狐医的踪迹。可惜狐医踪迹不定,又不远露面,怎么也找不见。

  “这可怎么是好。”他面上的愁云更重了些。

  殿内的气氛登时压抑起来。我抱着暖炉,微微喘着气,换上轻快的声音道:“婚期将近了罢?”

  “嫂嫂病成这样,我们如何能……何况外头战事未平。”伽殷道。

  我张了张口,缓了半晌才道:“还是要快些,尽早办了才好。”

  别拖到我病入膏肓时,恐怕还要耽搁他们。

  “长砚,你这几日如何?”我见伽殷一副愁苦模样,温辰搭在她身侧的手抚了抚,转去问他。

  “嫂嫂别说了,”伽殷很不快地道,“那邹吕一天一个主意,今晨又参了长砚一本,说他以公谋私。”

  “什么?”我强打起精神,身子也微微前倾了些,“他又在作什么浪?”

  “说他私抄名录,笼络外族……”

  “阿殷!”温辰忙忙打断了她的话,而后望我一眼,找补似的道,“阿鹤病着,你这样一说,他又要忧思了。”

  我面上仍挂着笑意,心底已经“咚咚”跳了起来。名录是我管温辰私下要的,为何邹吕会知道这件事?

  若他已经知道名录之事,他是否知道此事中夹杂着一个我?

  我的眉头一次又一次拧紧,短短几日几乎要落下竖纹来,几乎无心再听他们二人的话。

  邹吕时隔多日,再次向温辰下了手。我尚在病中无力自保,更无暇管他。伽殷纵然会护着他,终究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若这回让邹吕握住了把柄将他拉下去,我身边恐怕就多了道豁口。

  绝不行。

  临到走时,我叫住了温辰,问他是否愿意到边陲暂避风头。他久久地看着我,又看向远处伽殷等待他的身影,似乎艰难地下定了决心。

  “不会太久的。”我亦看向他。

  他点了点头。

  我唤来容安,令他去听政殿支会白虹一声,我有要事与伽萨商量。

  三日之后,温辰踏上了前往边陲小城的旅途。同时自那处往回赶的,还有在边陲督工治沙数月的伽叶。

  而比他先到达都城的,是一个更糟的消息。

  -

  “万明境内外族百姓屡屡集结反叛,当地官府虽能及时压下,也挡不住他们三番五次地生事。”

  我听着青云在床前述说书信的大抵内容,脑袋一阵一阵地晕眩。

  按照伽叶所写,异族百姓暴乱是因城中百姓递出了消息,以为我能给他们当前的处境带去转机。

  他们以反叛为礼向我表忠心,不愿再在万明的土地上受人压迫,简直将我当做了救世者,全然不知我不过一届凡人。

  一切的缘由,只因我设立抚民司,又为城中百姓收集、处理种种不公。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终于化作了每一场暴动。

  我不知这其间是否有朝中外族官员的推动,但他们当真开始仇视万明人,与之处处为敌。

  “外族人在外与万明人针锋相对,便是……”青云看着我。

  便是逼我与伽萨为敌,我在心里默默接上。

  “王如何说?”我饮了口茶,指头便感到一阵寒意,只能赶快抱起暖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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