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生出些不舍来,毕竟他和宗廷也许久没见过了,方才不过零散说了几句话。
“我送你。”
殿外早备好了御辇,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新换的鞋上,连点儿雪沫子都没沾。
之后又换乘马车,还是景年之前坐的那辆,外表看起来低调,但减震效果极佳,里头布置得也好,十分舒适。
宗廷一路将他送上马车,弄得景年都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儿催他回去:“别送了,外头冷,你回去吧,我明日再来找你,咱们好好说说话。”
宗廷站在马车旁,指点着景年从矮柜里取出一条毯子。
“明日我让御膳房煮锅子,菌汤锅,涮些豆腐、菘菜,倒也能吃一口鲜。”
这可真是投其所好了,景年一听,明明刚吃饱,竟又生出几分馋意。
天冷的时候,最适合吃锅子啦!
景年扒在车门上,兴致勃勃提议:“将萝卜切成稍厚的薄片,多煮一会儿,鲜美极了,还有芽菜,涮锅也好吃的。”
宗廷说:“放心,都有。”
景年越发意动:“我明日一定来!”
“嗯,等你。”
怀着对明日约定的期待,景年欢欢喜喜往自家赶。
马车里头虽然染着火笼,临走时宗廷还塞了个手炉在他怀里,但到底不如宫殿里头暖和。
好在身上的披风厚实挡风,盖在膝上的毯子也十分柔软温暖。
奔波了一个月,吃尽风霜,也就今日,终于舒坦了。
路上景年心情也很轻松,起初还担心兄长急着召他入京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但是方才与阿廷相处,没听他提起说他家中有什么事,提及他兄长,也很正常的语气口吻,也就是说,最起码他阿兄自己没问题。
兄长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没事,景年就安心了。
况且,阿廷都当皇帝了,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呢?
怀着这样的心态,景年一路上心情都很放松,直到他看见坐在屋里,冷着脸等他回家的兄长。
景年脸上的笑立刻收敛大半,束手立在兄长面前,迟疑着叫了一声“阿兄”。
陆景堂的目光在景年身上重重扫过,赶了一个月的路,身上一点儿风尘气都无,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狐斗篷,崭新的衣裳鞋履,手里的鎏金手炉……
这所有的东西,都不可能是赶路时穿戴的,也不该这么新,分明就是刚换上的。
头上没戴发冠,头发松松散散用一条发带束着,显然方才洗过。
以陆景堂对他幼弟的了解,如果有机会洗头,绝不会不洗澡,瞧他进屋时候那一脸惬意的模样,指不定还快快活活泡了个澡。
而且仔细一瞧,那看似普通的发带,还是青丝锦织就。
这是云州特产,一种变异桑蚕,吐出来的丝天然就是极好看的青色。
只是这种青丝蚕数量稀少且不易养活,青丝锦产量极其稀少,进贡宫中,也只够一人份例。
以往昭明帝还在位的时候,也就是皇后和云贵妃,能得几个青丝锦的帕子,做衣裳都嫌不够。
现在,这千金难求的锦缎,束在了他幼弟发间。
陆景堂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他一言不发,景年被沉重的气氛压得有些心慌,偷偷朝站在一旁的三郎投去求救的眼神。
三郎摇摇头,挤眉弄眼地跟他暗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他看着堂弟坐着新帝的马车进了宫,自己跑回来报信,结果堂兄听完便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别说景年了,他当时都虚得慌。
后来陆景堂又详细询问了他们遇见宗廷之后发生的事,三郎一问三不知,他都没敢上马车,一直在外头骑马,哪晓得马车里头发生了什么。
陆景堂问起,他只能绞尽脑汁,把最开始见到的马车里的那一幕掰碎了描述一遍,要不是画技不行,恨不能给陆景堂画一遍。
他见堂兄表情沉重,还以为他是担心堂弟在新帝面前失了进退,得罪皇上,还安慰他来着。
他说,一看皇上就是念旧情的人,又是出城来迎,又是给亲自给年哥儿擦手,显然重视年哥儿得很,即便说了两句冒犯的话,也定不会怪罪的。
他大概真不适合安慰人,说完陆景堂脸色更难看了,吓得三郎连忙闭上嘴巴。
后来左等右等,不见景年回来,陆景堂倒没有发脾气,但家里那个气氛,压抑得三郎心慌,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他给了景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紧闭嘴巴,不敢吱声。
景年也开始慌了,又喊了一声:“阿兄……”
“嗯。”
陆景堂终于应声了。
景年不自在地挪了小半步,先承认错误:“阿兄,是我回来晚了,我应该先回家的,我是在……”
陆景堂突然抬手:“三郎,你先回去。”
第408章
“欸!”
三郎应了一声,“二兄,我先回院儿睡觉了,跑了一整日,早困了。”
陆景堂挥了挥手,三郎立刻头也不回地跑了。
景年眼睁睁看着堂兄弃他而去,心头发凉。
阿兄这是要罚他,所以把人都撵走,给他留点儿脸面吗?毕竟他都是加了冠的成年郎君了。
可是三郎也不是外人,难道……难道要杖臀?
景年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脸色一阵青白,横竖也没外人了,往兄长面前一扑:“阿兄,我知道错了,换个惩罚吧!”
陆景堂:“……?”
什么惩罚?他方才说话了吗?
“你先起来。”他拽了景年一下。
“我不。”景年抱着兄长的腰——他小时候干这种事,只能抱大腿,死活不起
“阿兄我才刚回来,等……等我下次犯错,攒着一起罚行不行?”
在外已经是沉稳有度处事周全的郎君,在兄长和好友面前,撒娇耍混信手拈来,也不晓得谁惯的。
陆景堂哭笑不得,胸口堵着的郁气都泄了一半。
“起来说话。”
陆景堂又拽了景年一下,没拽动,干脆不管他了,往后一坐,“你愿意跪着,就跪着吧。”
景年一听,立刻站起来了,谁还愿意跪着啊,要不然他跟宗廷讨圣旨,不就是为了少跪几次。
“不跪了?”陆景堂冷笑一声。
景年拍拍膝盖:“天冷,跪着腿疼。”
他嘻嘻笑着,凑到兄长身边:“阿兄,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陆景堂心里压着事,原本想端正态度,好好跟景年说道说道。
谁想景年不按常理出牌,连消带打的,陆景堂现在脸也板不住了。
他斜睨了幼弟一眼:“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巴巴的来献宝?”
“你一准没见过!”
景年得意地仰着下巴,“欸不对,应该是没见过一模一样的。”
这倒是把陆景堂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不过他这人,惯常端得住,面上依旧一派淡然,好像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他这幅样子,景年就没吊人胃口,掏出那卷圣旨,被他塞在袖子里,都压皱巴了。
陆景堂确实没少见过圣旨,那明黄的颜色方映入眼帘,他就狠狠的闭了闭眼。
“这是什么?”
“圣旨啊!”
景年将那卷圣旨在手里摆弄着,打开发现拿反了,又掉个头,差点儿没拿住掉地上。
陆景堂一口气上不来:“我当然知道是圣旨,我问你这里头写的什么!”
“阿兄你看!”
景年将展开的圣旨戳到兄长面前,“阿廷特意给我写的,里头的内容还是我拟的呢,我亲眼见着他写的。”
得意洋洋的语气,听得陆景堂眼前一阵发黑。
“阿兄我跟你说,阿廷可好了,待我还跟以前一样,他说了,让我不要拘于身份,我也觉得不应该,朝堂上我们是君臣,可私下我们还是至交啊……”
景年一张嘴嘚吧嘚吧说个不停,恨不能把宗廷吹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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