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廷哼笑一声:“随便找个榻?等我回来,你不得在地上睡着。”
同室相处两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景年看着文雅,睡相一点儿都没法恭维,躺下去的时候平平整整,看着睡相可好,然而一旦睡熟,再大的床都不够他施展。
在国子监的时候,他就从床上掉下去过,被宗廷看见了,红着脸怪国子监的床太小。
有一回睡得太沉,裹着被子掉下去都没醒,压在被子上继续睡,弄得听见动静起床查看的宗廷哭笑不得。
现在旧事重提,景年羞怒交加:“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拿老眼光瞧人!”
哟,可真是太久了,三年呢。
但是也不能把人惹急了,宗廷煞有介事地点头:“年哥儿说的是。”
景年觉得他这话说得很不真诚,可是态度又无可挑剔,憋着一口气没地儿出。
宗廷赶紧转移话题:“要洗澡吗?宫里的浴室很大,可以多泡一会儿。”
正如他晓得景年睡相不好,以宗廷对景年的了解,自然也清楚他有多喜水。
果然,景年听见很大的浴室,立刻心动了,身上也开始痒痒,好像非洗不可。
“洗一下也行。”他矜持地说。
宗廷唇角翘了翘,拉着景年手腕:“我带你去。”
一众宫侍依旧保持沉默,大概他们也想不通,他们这么多人立在这,怎么还得帝王亲自带路。
皇宫的浴室,或者说皇帝的浴室,果然十分宽敞舒适。
偌大的一个池子,别说洗澡,在里面游泳都毫无问题。
池子里引的活水,有两个管口一直在进热水,下面还有口子将水慢慢放出去,多泡一会儿也不用担心水凉了。
原本还要在水里加香露的,宗廷不喜欢这东西,他晓得景年也不喜欢,就废了这规矩。
景年拒绝了要伺候的宫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泡得浑身皮都皱了还不想起。
最后是宗廷担心他在里头泡晕了,才将他叫出来。
“不饿吗?”宗廷递过去一条锦帕,看景年擦着脸上的水珠,好笑道:“就这么喜欢水?”
“嗯!”
景年点了点头,身后有宫女正在给他擦头发,他一动,不小心拽到,顿时发出痛呼。
宗廷脸色一沉,身后的宫女吓得浑身哆嗦,立刻跪下请罪,景年一手揉着头皮,一手去拉宗廷:“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拽着宗廷的袖子,熟稔地撒娇:“阿廷,你给我擦吧。”
宗廷神色稍缓,挥了挥手,那宫女立刻退到一边。
宗廷站到景年身后,撩起景年一头湿发包在布巾之中,轻轻搓动,动作轻柔且熟稔,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
事实也如此,之前两人在国子监的时候,宗廷没少给景年拭发,他的头发也是景年给擦的,这么一头长发,如果没人帮助,想顺顺利利擦干可不容易。
虽然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但手感依旧在,很快就将景年一头湿发擦了半干。
“好了,去吃饭吧。”景年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已经不滴水了,便随手往后一捋,挑挑拣拣,选了根没绣金丝没坠宝石也没编玉的素色发带,虽然料子粼光闪闪看着就颇为不凡,但好歹比其他那些简单。
晚膳御膳房早就准备多时了,正如宗廷说的那般,他让人筹备了一桌素宴。
不过饭菜刚上桌的时候,景年还以为那些“鸡鸭鱼肉”是给宗廷准备的,当宗廷将一个“鸡腿”放进他碗碟里,景年皱着眉说:“我不能吃荤。”
“不是荤。”
宗廷筷子虚点:“说好请你吃素宴,这一桌子,没沾一点儿荤腥,放心吃吧。”
景年戳了戳碗里的鸡腿,仔细观察片刻,不由道:“这也太像真鸡腿了……”
不过他相信宗廷不会骗他,试着咬了一口,眼睛蓦地睁大:“味道也好像鸡肉!”
跟鸡腿肉非常相似,入口鲜香,肉质微弹,不老不柴,反正就是好吃。
但是仔细品味,还是能吃出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差别。
也就是景年这刁舌头,细品才能吃出来,若是提前不说,一定没人想到这不是真鸡肉。
“这是怎么做的?”景年惊奇地问。
宗廷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随意道:“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御膳房瞧瞧,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他是帝王,要一桌吃起来像肉的素斋,这么简单的要求,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会绞尽脑汁替他办好。
“那就不用了,我只擅长吃,不擅长做。”
景年在宗廷面前倒是足够坦诚,他都快半年没尝过肉味了,突然吃上一口,既不用违背守孝的规矩,还能满足口腹之欲,眉开眼笑,显然高兴极了,大快朵颐的,一口接一口,吃得特别香。
两人坐一处,也不要宫人布菜,宗廷提着双筷子,不停给景年添菜。
这一桌子也不全是素菜荤做,也有单纯的素菜,比如清炒时蔬、糯米灌藕之类的,反正绝对不会吃着腻。
景年咽下一口吃着像鱼肉但据说是鸡蛋和豆腐混着做出来的一道菜,也给宗廷夹了一筷子:“你也吃,这个可好吃了。”
宗廷看景年吃得高兴,唇角一直挂着笑,被景年带动了食欲,自己也吃了不少。
饱餐一顿,觉睡足了,澡泡过了,现在肚子也吃饱了,懒洋洋倚在靠背上,只觉得惬意。
“下棋吗?”
宗廷问:“还是看会儿话本子?听戏?看杂耍?或者去御花园转转?”
景年奇道:“宫里还有这些玩意儿?”
宗廷淡定回:“可以有。”
景年有点儿想看杂耍,但是眼瞅着外面天色渐暗,再不回去宫门就锁了,让宗廷破坏规矩给他开门不太好,于是遗憾拒绝:“算了吧,今日天色晚了,下回再来看。”
说着站起身:“我也该回了,今日进城都没回家,阿兄大约还在等我。”
屋里暖和,他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将脚上的室内锦履换成靴子,收拾一番准备告辞。
宗廷挽留道:“这么晚了,今夜可暂歇宫中,陆子清处,我派人去报个信就是。”
景年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临时回来,就是阿兄突然派人传信唤我,许是有什么事,我得回……”
等等!
景年蓦地抬头:“你怎么晓得我要回京?”
宗廷眼神闪了闪,面色淡然:“你兄长同我说的。”
“原来如此。”
景年疑惑着嘀咕了一句:“他同你说这个做什么……”
以前阿廷还是锦乡侯世子,是他好友的时候,因为他的关系,陆景堂和宗廷也没少打交道,但两人大约是天生处不来,彼此之间一直淡淡地,关系疏远。
如今宗廷当了皇帝,一为君一为臣,以景年对他兄长的了解,陆景堂绝不会主动跟宗廷提起他的归期。
所以是阿廷跟他阿兄问的?
这么一想倒也合理,景年便不再纠结,又跟宗廷告别,起身要往外走。
“年哥儿!“
宗廷叫住他,让人取了一件雪狐斗篷,抖开给景年披上:“晚间风大,穿上吧。”
宫殿里头烧着地龙,景年在屋里只穿了一身轻便的夹棉锦袍,出外确实有些冷。
他也不跟宗廷客气,蹭了蹭斗篷柔软的风毛,发现披风刚到他脚踝,他穿正合适,便笑道:“这披风做短了。”
宗廷比他高半个头,这披风若是宗廷用,要短一小截。
宗廷给他将披风扣好,戴上帽子,温声道:“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不光是景年身上的衣裳、鞋袜、斗篷、披风,还有他常看的书,常用的器具,玉坠发冠等等配饰,皆是准备齐全。
景年心头欢欣,倒不是贪这点儿东西,只是有个他在意的人,处处惦记着他,很难不动容。
“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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