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东西要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赵识君狠狠咬牙。
他转过身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一道金色的丝线在他的手心中蠕动。但如若是有人仔细查看,就会发现,这根丝线的方向是反的。
它并不是由头端牵动尾端而动,反倒是尾端先传来动静,头端再随之而动。
赵识君慢慢地合上了眼。他面上是一片绝望的惨白。
随着傀儡丝牵动他手心的动作,赵识君信手一挥,眼前倾塌的地宫残貌忽然间起了某种变化。
倒塌的石柱开始复原,裂缝纷纷合拢,就连每一粒尘土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恢宏的地宫再度重现于人们眼前。
石门缓缓向两侧旋开。
赵识君随之向前走了一步。
“其实我方才说的话里,有一句是错的。”他说,“这世上并非全然没有飞升之道。”
洪盛:“你说什么?”
赵识君幽幽地笑了起来。他再度挥手,一片巨大的虚景便呈现于他的身后。
五根巨大的青铜柱上绘着张牙舞爪的妖魔图腾,支撑着地宫四方。青铜柱下,则是铸着古怪纹路的地面,纹路向四周延展,最终指向了八个小祭台。
每一个小祭台中,都燃着微弱的火焰。
火焰扭动的形态很是怪异,远远看去,就好似……有许多浑身着火,正在其中挣扎。
柳尽晚第一个呵斥出声:“这是邪阵!”
“是啊,柳宗主,这是邪阵。”赵识君歪了歪头。
他的声音很平静,指尖却在几不可见地颤抖。
“只要收集足够多它需要的东西,便能以另一种方式,证道飞升。”
洪盛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洪宗主可真是心急,看起来一刻也不能等了。”时轶在一旁懒洋洋地打断道,“看来不论他打算证的是什么道,于你而言都不重要。你心中只有飞升这一个念头而已。”
洪盛的脸一下涨红了:“胡说八道!”
冯文圣在后面遥遥地喊了一句:“我说时兄,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道?”
时轶笑了笑:“自然是杀道。还能是什么道?”
洪盛的脸刷地白了。
“至于那些‘东西’,是三万一千一百六十八条活人生魂。”时轶将目光投向赵识君,“我说的没错吧?”
赵识君目光阴沉:“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时轶但笑不语。
但被说破一切之后,赵识君非但没有解释,反而向着那五位大乘期修士开口道:“诸君,这些话,你们都听到了。”
“——所以,可有人愿意一试么?”
洪盛呆若木鸡:“试……什么?”
赵识君的笑容堪称诡异。
“这座地宫中,如今已有三万零八百六十八道活人生魂了。”他的嘴一开一合,“只须再加三百,便能助在场的一人即刻飞升。”
洪盛顿时面如土色。
“洪宗主,别装了。”时轶在一旁道,“若不是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此时怕是已经冲进去了吧。”
洪盛立刻便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我说时轶,你字字句句这般针对我,恐怕你才是真想进去的那个人吧?”
赵识君对这两人争吵置若罔闻。
他仍旧维持着那个诡异的笑意:“所以,可有人愿意上前一试?不限天分,不限修为。”
“只需三百,便够了。”
……这一下,大家终于知道了。
为何方才这个魔修要将他们称作,“道友”。
三百,这个数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
可却代表着要亲手杀死三百活人、抽出他们的生魂啊!
能够做出这般残忍行径的,不是魔,又是什么?
“——我来吧。”
一道声音冷冷地在所有人头顶响起。
众人大惊失色,竟然还真有人想要试试!
长翼在马身两侧收起,白衣人翻身下马,从腰间取下佩剑,背对着所有人,走到了时轶的近处。
“我来与你论剑。”
他向地宫前的那人道,语气平静。
赵识君愣愣地看着他:“……师弟。”
时轶忽然间站起来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谢、长、亭。”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一并齐刷刷地朝谢长亭看去。
柳尽晚低呼一声:“你是谢长亭?”
洪盛扭头:“这是谁?”
身后人走上前来,低声言语几句什么。洪盛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又变。
旋尘更是直接开口道:“你不是谢长亭,他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
“师父。”叶霜在一旁极小声道,“他还活着。”
旋尘:“?”
这徒弟是怎么回事?
叶霜痛苦地一合眼:“师父,我真没有骗你。”
谢长亭如今的确是活着。可他自己今日过后还能不能活着,可就不太清楚了。
被叫到名字,谢长亭朝身侧转过头去。
时轶几乎失态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衣襟:“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长亭眼睫微垂。
他神情不变:“我想来……做个了结。”
时轶抓着他衣襟的手松了一下:“可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或许是我想明白了。”
谢长亭已经忘记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以这副原本的模样示人过了。
他握着无极,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打在自己身上。
却都不如眼前的这一道浓烈。
“是吗?”时轶短促地笑了一声,又自问自答道,“是了。”
谢长亭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许久,他收回视线,转身朝前走了一步。
衣角却在身后被抓住。
时轶抓着他衣角,用力到骨节都泛起白来。
“如若你从我面前,这样跨过去。”他低声道,“你我之间,就再难回头。”
谢长亭终于抬起眼来,看着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道。
时轶:“那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谢长亭一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今日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你明知道,那些人全都是幌子,他从头到尾想引来的,只有你一人。”
“……我知道。”
时轶深吸一口气:“谢长亭,别过去了。那具棺材里的尸首不是我师父。他死的时候,没有留下肉身。”
谢长亭:“我说了,我相信你。”
时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凝视着那张秀丽的脸庞。那上面是他熟悉的坚定,不为任何人所动摇。
“诛玉曾救下人族性命,最后却遭人族背叛而死。”他道,“你明知人心本恶,还非要这般重蹈覆辙吗?”
谢长亭静静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低声说。
抓着衣角的五指一点一点松开。时轶停在原地,看谢长亭最后留给他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眼神,转身离开。
他忽然躬身,一把抓住自己头发,“哈”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我早就应当明白。”他分外自嘲地对自己说,“哪怕天下曾负你,于苍生,于日月,于大道三千……你也从来不会选择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动九州(十四)
“师兄。”谢长亭这么叫了一声。
他面前那个几乎看不出从前容貌的人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原来、原来你还肯……肯叫我。”
谢长亭:“这是最后一次了。”
无极从他手中抛出, 立于当空。结界随剑光随到之处织开,将其余所有人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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