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刻“上善若水”。
时南光——知院时大人真正的长子——双手背在身后,在院落中焦虑地来回踱着步子。
有好几次,他向着那些结界外悬浮的身影看过去,都开口欲言。
但对上那些仙长冷淡的视线,又全部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走了不知多少圈,时南光终于忍无可忍,大踏步地走回屋内,一推门:“我真是受不了了!我们还要在这被关到什么时候?难道就因为那来路不明的野种,我们就要被这么连坐么?——他又不是我们时家的人!”
话音落下,屋内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此时,时家十几口人都围坐在房间里,除了笑呵呵的老太太以外,其余脸色都如时南光一般不好看。
闻言,知院时大人眉头一沉:“南光,休得在祖祖面前信口胡言!”
“我!”时南光一跺脚,“我说错什么了!他不就是个祖祖从外边儿捡回来的野种吗!祖祖好心好意收留他,他却丝毫没有感恩之心,还给我们家带来这么多的灾祸!!”
他一面高声道,一面挥手一指:“他不就是去什么仙山学了一年三脚猫的功夫么,此番回京,竟是连圣上都敢冲撞了!还害得我们都被严加看管起来!”
“南光,别闹了。你父亲自有决断。”一旁的知院正妻时夫人喝止道。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又还是忍不住转向知院:“夫君,这……那时轶,当真会再回我们府上么?可我觉着,他从未将此处看作是家啊……”
“就是!”时南光也跟着附和道,“如今这京中风声鹤唳,满城都在抓他,还请来了上善门的诸多仙君相助!他岂敢在这个时候回来?父亲,依我看,不如你同圣上澄明,就说——啊!!!”
还未出口的话语忽然间化作了一声惨叫。
时大人反应迅速,腾地站起身来,刚要拔剑,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一连退了好几步。
只见那两张被放在桌上的布告上,赫然爬出了两道血字:
我知道你在看。
滚出来。
时南光瞠目结舌,只用手指着布告,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这是……”
屋中其余夫人侍妾也花容失色,纷纷朝后倒去。
只有老太太坐在高首,安然地闭眼歇息着。
一阵微风几不可闻地拂过她的脸。
老太太又躺了一会,忽然睁开了眼。
她叫了一声:“孙孙?”
“祖祖,我在呢。”一声含笑的回答在屋内响起。
时南光一愣。屋内如今除了他,根本没有第二个青年男子啊,哪儿来的声音?
回头朝老太太的方向一看,却是差点从地上蹦起来——那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两个人的?!
知院大人很快跟着发现了屋内的异样,露出骇然神情:“你……这……时轶!你这是从何而来啊!”
其余离得近的女眷也吓得惊声尖叫起来。给老祖宗熏香摇扇的侍女索性丢了扇子,躲在了墙角处,浑身瑟瑟发抖。
然而老太太见到时轶,却是一瞬间笑开了花:“哎哟!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刚才我闭着眼,听到一声响儿,心里就琢磨着,多半是孙孙又回来看我了!”
她笑呵呵地将时轶的手捧起来,目光又移到一旁的谢长亭身上:“小公子,你今日也同我家孙孙一起来啦!”
谢长亭也只好跟着叫道:“……祖祖,几日不见,您精神愈发矍铄了。”
老太太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小公子可真是讨人喜欢啊!”
一面又将时轶的手拉起来:“你瞧瞧你瞧瞧,人家桑小公子多会说话,啊?可比你的嘴甜多了。”
时轶笑着说:“祖祖说的是。”
传音过来的却是:头一回见你对别人说漂亮话。
谢长亭不得不回他道:从前见长辈,说惯了而已。
时轶:当真?可我听着好稀奇。
谢长亭不得不转移话题:……时轶,知院府中人多眼杂,你非来此处做什么?
时轶向他一笑:我不是说过了么?想要重铸断剑,须知若水所铸之法。我母亲铸若水时,我虽并不在她身旁。但当时见过若水铸剑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
他说着,看向了一旁的老太太。
谢长亭也跟着看过去,微微一怔。
若水断剑,当真可以……重铸么?
老太太此刻全然被蒙在鼓里,只是看着眼前两人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的,不知为何,心情愈发舒畅起来。
躲出大老远的时南光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抓起桌上的蜜饯塞给两人,又一手揽住一个,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疑惑:……到底谁才是这家中的嫡长子?
“桑小公子啊,上回见你,你还不肯告诉我你是谁。”老太太一面催两人把蜜饯吃了,一面笑道,“后来,这院子里啊,呼啦啦来了一大群官兵,说你是那桑晚家的孩子。当时我一听,原来桑晚家的孩子还活着,可把我给高兴坏了!”
“……”
这等有违天意的话说出来,连时大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了,出声道:“老太太,桑晚乃是被诛了九族的逆臣,此话……恐不可妄言。”
“什么不可妄言!”万万没想到,老太太一时间竟忽然硬气起来了,“我认得桑晚那孩子,忠心耿耿的,他又怎么可能谋逆呢!我看,定是那皇上弄错什么了!”
“老太太!”时大人立刻大声道。
老太太不屑一顾,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
接着,又满面笑意地转向谢长亭,捏了捏他的手:“桑小公子,我们不听他胡说八道——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好几次呢。”
谢长亭:“……晚辈那时不太记事。”
“小孩子嘛,不记事,都这样!”老太太喜笑颜开,她忽然间抓过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了一处,“之前不认得你,还有点些担心,如今知道你是谁了,可就彻底放心了!”
谢长亭:“……?”
“你看,”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啧啧道,“你们两个啊,论家世,论才貌,论品性,怎么看,都是一双璧人啊!”
谢长亭:“?”
时大人:“?”
他没听错吧。
一双……什么东西?
“噗——咳咳!咳咳咳咳!!”
时南光见情势缓和,刚偷偷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便呛住,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太太的一个朴实愿望:希望明天就能吃上喜酒
——
第75章 动九州(二)
老太太语惊四座, 屋中众人皆是面如土色。
只有时轶仍是满面笑意:“祖祖,真说起来,我可是高攀了。”
老太太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哦?这高攀又是从何谈起?”
“桑小公子如今可是修真界中一等一的贵人。”时轶面不改色道, “您瞧见外面守着的那一圈人了么?那个, 叫许天幻的, 那个,叫叶霜的,还有那个, 叫旋尘的——他们几个, 见了我们仙盟桑盟主,通通是要跪下来磕头的!”
谢长亭:“。”
“当真?那可真真切切是你高攀了啊!”老太太大惊失色, “孙孙, 你去那仙山里修行还不过一年,怎的就让贵人青眼相加了?快给祖祖说说!”
时轶却瞥了一眼屋外。
“祖祖,天色不早了。”他抓着老太太的衣袖,“我扶你去歇息吧,路上我再细细向你谈起。”
时轶扯起谎来堪称面不改色,和这心大的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对方被哄得心满意足, 一大家人全都抛在身后不管了。
谢长亭实在听不下去他那些胡搅蛮缠。他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 待到老太太终于歇下,时轶转身关上房门、顺手在四周下了数道禁制之后, 才开口道:“你特意来知院府拜访她,却又找个借口将她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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