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明知道后面或许有危险,却因为猜不到是什么样的危险,而一再小心翼翼往前。
包括,连猎物已经知道了有危险这件事,都是他事先透漏的,以便于猎物因为警觉而踏入针对他的警觉设定的陷阱。
而温泅雪,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温顺的猎物,他毫无挣扎抗拒上钩。
苏枕月便看到,他微微抿唇,乌黑的眼眸静静望着自己,轻轻点头。
像一泓夜幕秋水,清澈却漫不见底。
苏枕月便开始讲故事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叫花之国的世界。
故事的主角,是一朵像月光一样洁白的玉兰花,便称他为月光花。
二十年前,玉兰花族的小公主无故消失数年,忽然有一天回来了,不言不语。
玉兰花族的其他玉兰花没有逼问她的过去。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被发现怀孕了。
玉兰花族欣喜地迎接了这个小生命,细心教导他长大,他也不负所望,长成了他们期待的那样,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玉兰花。
但,在月光花十六岁的时候,他忽然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大家说这是一种诅咒。
这诅咒,会让月光花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所有人都说,诅咒的来自玉兰花族对一片森林的背叛。
在月光花九岁的时候,与玉兰花族接壤的森林一族被一把天火烧毁了。
玉兰花族对此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并且,为了防止天火烧过来,还在森林和玉兰花族之间挖了一道又宽又深的水渠。
对所有人说,玉兰花一族和森林从未接壤,毫无关系。
但,玉兰花族所有人,包括月光花都知道,玉兰花和森林是一体的,他们有过盟约誓言。
玉兰花一族背弃了誓言,被死去的森林诅咒了。
诅咒降临在月光花一人身上。
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找到森林一族遗留的最后一棵树,和那棵树缔结曾经许诺的盟约。
他必须依靠这棵树而活着。
但,月光花并不愿意这么做。
玉兰花一族为了存活,做了背叛的事,整个世界都知道,早已经毫无名声可言。
现在,却又为了活着,找到自己曾经背叛背弃过的盟友,再做一次结盟之事。
太过令人不齿。
假如玉兰花一族,本就是这样为了活着可以不在乎一切的存在,他们为什么又要教导那朵月光花,长在最高的树上,长成皎洁如月光的模样?
月光花,宁愿死。
……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苏枕月的神情仍旧温雅平和,甚至还有淡淡笑意,只是眉眼有一种轻薄梦幻的孤寂感,轻薄得好似错觉一般。
“可是这时候,那棵消失了七年的树忽然出现了……”
…
当月光花抱着必死的想法睡去,却醒来的时候,他与那棵树的契约已经绑定了一半。
从此以后,只要那棵树还活着,他就死不了。
那棵树死了,他便也跟着一同死去。
死生相系。
这棵树为什么要这么做?
树对醒来的月光花说,不必觉得亏欠了他什么,因为树并不打算和曾经背盟败约的玉兰花一族真的结盟,但他重振森林,为死去的森林复仇,需要玉兰花一族的力量。
树说:“这只是一个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
树通过契约来拯救月光花的不死。
玉兰花一族为树效力一百年。
这一百年间,树会寻找解开月光花诅咒的办法。
不管能不能找到办法,当约定的一百年到期后,玉兰花一族恢复自由,树和月光花的契约也会解开。
月光花换得一百年的时间,寻找一线生机。
树得到一个偌大的玉兰花一族的效力。
大家互不相欠。
树对月光花说,如果月光花找不到解除诅咒的办法,那么一百年后,月光花还是要魂飞魄散的。
玉兰花一族只是得到了本就属于他们的自由,却还是失去了他们的继承人。
树说:“算起来,这笔交易我稳赚不亏,你盈亏自负,是我欠了你。作为补偿,我也会帮你寻找解开诅咒的方法。”
这棵树虽然一直高傲冰冷,说得话全都不近人情,但是,月光花还是看出来了,树好像很怕月光花觉得,自己亏欠了树。
在缔结契约的第二年,树为月光花找到了解除诅咒的办法。
…
苏枕月用带着近乎梦幻的笑容语气说:“这就是,复杂的道侣关系。”
温泅雪望着苏枕月,他记得前世苏枕月死前和凌诀天的对话。
前世,苏枕月并没有所谓的碎魂诅咒,他一直在替苏家当初的背盟败约补偿凌诀天,为凌诀天做了很多事,他们一起携手拯救苍生,成为世界上唯一能并肩站在一起的,所有人眼里的灵魂伴侣。
直到死前,苏枕月一直都在偿还苏家对凌诀天的亏欠。
苏枕月是为凌诀天而死的。
温泅雪:“你爱他。”
苏枕月一顿,忽然笑了,甚至轻笑出声,狐狸一样慵懒地挑眉:“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对吗?这样好的人,的确很难让人不喜欢。但是……”
苏枕月睁开笑着的弯弯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温泅雪,第一次让人看清他瞳孔的颜色,是浅浅的琥珀色:“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爱一个人的话,我希望是……爱你。”
第30章 龙傲天和为他而死的白月光约定来生30
温泅雪静静看着那双眼睛, 看被合拢的玉扇微掩的苏枕月唇角上扬的弧度。
那双乌黑的眼眸清透而冷静,像凛冬清晨的深湖,虽未结冰,却与温柔毫无关系。
“你在引诱我, 成为你故事里的、做茶点的老板吗?”温泅雪说。
苏枕月望着他, 眉眼弯了弯, 忽然不住地笑出声。
他原本身体微微向前、向温泅雪倾斜, 因为这一笑, 又往后倾去, 拉开距离。
玉扇的遮掩也挡不住他肩膀微微的颤抖, 好像讲了一个很成功的笑话。
温泅雪仍旧没有反应。
苏枕月笑着:“开个玩笑,请不要当真,但如果你当真的话……”
温泅雪没有表情:“没关系。”
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的,脸上轻慢的戏谑, 谁也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
温泅雪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他往门外走去。
苏枕月在身后徐徐地说,依旧是带笑的慢谑:“……如果你当真的话,也可以是真的。”
温泅雪已经走到了门口,他顿了顿, 回头,望向苏枕月。
“刚刚那个故事, 我听到了恨意。”
小火炉烧着水,水汽氤氲,轻薄模糊。
看不清苏枕月的表情。
温泅雪是静谧的:“你好像,恨着苏家……还有救你的凌诀天的, 是吗?”
苏枕月忽然不动了, 一瞬不瞬。
人类就是那样奇怪复杂, 有时候说了很多话,但最重要的那句在字里行间,未尽之语里。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缓缓地说:“茶点老板……虽然毫无依据,但我在想,那个名妓是不是你找来的?”
苏枕月没有笑,唯一泄露心事的唇角隐在合拢的玉扇顶端。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泅雪没有看他,他看了这个屋子一眼。
普普通通的诊疗室,在药堂这样的诊疗室有好几间。
但属于苏枕月的这一间,布置得尤为特别。
皎白华丽而冰冷空洞。
温泅雪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不是永心居的老板,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我都不会爱你。浮梦花不是幻觉,爱情也是存在的。”
说完,他向外走去。
身后,苏枕月的若有所思的声音:“你的爱情,是君罔极是吗?”
但这次,温泅雪没有回答,他只是回头看了苏枕月一眼。
然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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