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犹豫畏惧?
他与那个人之间,世世情薄缘浅,连他也忘却,也许便再见不识,他凭什么不动摇?
元天许久坐回祂的椅子上,犀利冷漠的长眸里有泪有偏执。
但祂想起,那个人毫不犹豫削骨拔魂的一刻,神情死寂孤绝,比他更冷漠更偏执,更疯更狂。
祂输了。
若是祂,可能做到这一步?
祂能,但祂不敢,祂不信若是换作祂忘却前尘,还能与那个人结缘。
祂和他的缘,本就是祂杀他四世,欠下因果逆天而为强求来的因果。
这因果,如今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祂要如何,抢过那个人?
元天望着忘川魂莲里沉睡的温泅雪的魂魄。
“这是你我最后一世的缘劫,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度你?阿兄只是想让阿雪,脱离轮回之苦,获得长生……永远陪在我身边。”
祂,已全无把握自信。
“第八世如何命运,便由你亲自来为我们安排。”
祂想不出让温泅雪斩情断爱修无情道的法子,那便由温泅雪……自己亲手设计。
第211章 龙傲天他修无情道9
漫天星河, 莹莹清皎。
仿佛伸手便可掬捧。
露台上的人乌黑的眼眸,清如旷野湖泊, 却不见星河映入。
“怎么还不休息, 在看什么?”
元天从屋内走出,轻声问询。
温泅雪回眸看向他:“哥哥这么晚怎么也没有睡?”
元天注视着他,像是日日都见, 却像是久别重逢,那样久久不能移开的专注,笑着眉心却忧郁:“哥哥有些事困扰, 想请你帮忙。”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什么事?”
漫天星河美得叫人恍神,元天却只一瞬不瞬看着温泅雪那双乌黑纯粹得仿佛没有焦点的眼睛:“我有一个朋友, 想要让他斩情断爱修无情道, 可是一次又一次失败,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想让你帮我想一想,该如何安排他此世的命格,才能让他顺利入无情道。”
温泅雪望着他:“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个人修无情道?”
元天深望着温泅雪的脸, 过分幽静美丽的面容,像是忘川河中凝结的魂莲, 是一生所执凝结的美好。
除了凝结出魂莲的人, 任何人都只可远望,不可触及。
那样的美丽,却不属于自己,叫人怅然。
元天勉强笑了一下,温柔地说:“因为只有这样, 那个人才能不再受苦, 永远陪着哥哥。”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 片刻:“我知道了, 我帮哥哥写命格。”
元天:“多谢。”
他拿出准备好的纸笔,铺在露台边沿的木台上。
星河明如清昼,无需照亮便可看清。
温泅雪提起笔书写着,元天就站在他身边,负手而立默默注视着他。
温泅雪自己书写的命格,当是万无一失了。
他感到心安。
写完了,温泅雪将纸递给他。
元天接过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
他望向温泅雪,他知道以温泅雪的性格,是不会跟他搞这样的恶作剧的。
可是命格所写,实在……
温泅雪乌黑的眼眸静静望着他:“怎么了?”
元天:“你是否听错了,我要的是让那个人修无情道,而不是……不是有情!”
温泅雪仍旧望着他:“哥哥是想要长长久久的陪伴,还是想要无情道?”
元天执着地凝望着温泅雪,声音沉定:“你不明白吗?我已修得无情道,你……他须得也修无情道,如此才能长长久久与我相伴,再无轮回之苦。”
温泅雪的眉眼从始至终静如夜色湖泊,望着元天的眼神像初春坠入湖泊的落雪,对世间的一切消融和新生,都不意外,都不在意,清冷的温柔:“不明白的是哥哥,无情道从来都不可能是什么至高成神的道。哥哥想要温暖,想要爱,想要陪伴,想要长长久久……无情道是缘木求鱼。”
元天断然:“不可能。你错了!”
祂是与天道一起诞生的第一位神,祂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强的道法。
元天:“天道无极,荣枯自然,成住坏空,从来如是。更不会执于任何,生死情爱、善恶正邪,什么温暖什么救赎,只有人才会这般想。”
温泅雪听了,眉眼神情却仍旧宁静温和,甚至更温和,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无情道才是至高之道,那,哥哥与我就不该在这里。”
他抬起手,轻慢地指着头顶漫天星河:“这个世界有无数的荒星,那里随便一颗星星上,都没有生死情爱,没有善恶正邪,没有温暖救赎,没有人,没有生命。只有永恒不变的荒芜,神明要历劫,要修无情,为何不去那里,要来人间?到人世中?”
元天:“……我生来便诞生于此,天道也是。”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像看一颗从不发芽的种子:“如果最强的是无情道,那里每一颗荒星都会是最强的。但为什么天道和第一位神明,却诞生在这颗满是生死荣枯的星星上?如果无情道最强,为什么人是万物灵长,石头草木却不是?是因为石头草木比人更多情才更弱小的吗?”
元天狭长犀利的眼眸微眯,瞳眸轻颤了一下:“这些若是要答案,自都是有的,你是要同我论道吗?”
从古到今,便是人类自己都有许多解释可以回答。
温泅雪却问:“哥哥记得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吗?”
元天一怔。
太长了,祂存在这个世间的时间,那样的漫长无垠,应是记得,却又怎么能记得清楚分明?
好像有意识起,祂就已经存在了。
温泅雪:“如果对万物无情,无有所执所爱,存在或者消失就都是一种漫长的等待死亡的状态。存在也好,消亡也罢,一切都是一样的,那又为什么要诞生天道?诞生神明呢?”
元天不语,星河之下,祂仰头望去,第一次如同人一样去回想,自己究竟为何诞生,因何而来。
人类渺小愚钝,不知道自己从何来往何处去,但神明不该如此。
祂该无所不知。
可祂,不知道。
仰望星河,那些美丽荒芜的死去的星辰。
温泅雪的声音,如春夜无声消融的雪河:“是因为天道有情,所以哥哥诞生了。”
祂愕然望着温泅雪,不知所措:“不,不是的,你说得不对……”
这和祂的认知是错误的,相悖的。
温泅雪的眼眸温柔:“天道若是无情,就不会有生命。就该从始至终都是荒芜,就像那些星辰一样。哥哥诞生的时候,这里应该和头顶的星辰是一样的吧,荒芜死寂,什么都没有。”
元天回想着,祂是见过荒芜死寂的。
但祂以为,那是因为祂徜徉在星河之中望见的。
可那里是寂灭之地,神明天道虽可去,却也要消失的。
祂又是怎么去的呢?
难道祂是从那里来的吗?
难道,在祂诞生之前之初,这里也和那些荒星是一样的吗?
元天喃喃:“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头顶的星辰是荒芜死寂的?”
温泅雪敛眸轻声:“因为,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从神灭之地?神冢之墟?
元天的神情何止是悚然惊愕。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乌黑的眼眸像无边无际的湖泊,只浸着一颗美丽又荒芜的星辰。
“哥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诞生的,但我记得,记得我是怎么诞生的。”
他说。
“是因为有情,因为孤独。”
所有的神明,都是因为孤独而诞生的。
祂们原本就存在,不存在诞生,诞生是有了形态的说法,是孤独的开始。
因为孤独,才有了生命。
荒芜的星辰,有了第一滴水,第一个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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