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复作为广安候的继子,在侯府和一众伴读中地位尴尬,却相应的结交了许多勋贵家庶出的子弟,混迹于坊间各处,消息极为灵通。
在温泅雪养伤,君罔极也相应闭门不出的时候,常常从他这里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安复继续说着:“……精怪化怨为煞,这才在六年之后,迷惑了秋猎之中随行的人,进而产生了这场没头没尾的刺杀。”
大燕朝室内多是木质结构,惯于通铺筵席,人们习惯于跪坐。
温泅雪靠坐在推开的门柱上,伸长了腿,望着庭院的花木。
安复和君罔极,相对跪坐矮桌两侧。
君罔极一向寡言,听了也不发一言。
温泅雪回头,好奇地望向他们:“这样的话也有人信吗?”
“怎么不信?”安复说,“怕是半个洛阳城的人都信以为真。而且,经由此事,长春观的沈著道长的声望又上升了。”
温泅雪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莫要忘了,沈著前不久一直说洛阳城妖气冲天,长春观一众道士俱是降妖伏魔而来。这不就刚好对上了吗?都说长春观的沈著真人真是有本事,可惜晚了一步,宣帝未曾采信他的示警。”
大燕国信奉道宗。
加之褚至真受到宣帝的信重,洛阳城的贵人们多多少少都信一些,家中都有蓄养的道士客卿。
连温泅雪自己都是褚至真的弟子。
安复好奇问道:“褚真人如何说?那个沈著当真有真本事吗?”
温泅雪是自己人,安复当然信他,自然也信他背后的褚至真。
温泅雪把褚至真让他避其锋芒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惊得安复睁大眼睛,顿时对沈著其人更加敬畏。
待安复走后,温泅雪对君罔极提起了自己当初为了对付君天宸,私底下去见沈著,当时的观感。
“这个人的确不是徒有虚名,但,不同于师父,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殿下遇到他,要多加小心。”
从温泅雪拜师开始,褚至真就一直告诉他,道门之中偏于玄门御鬼诛邪之术的,是旁门左道,非是道宗正途,让他切莫显露人前。
温泅雪便猜测,道门中有如此本事的人,大概都是隐于人前的。
这应该是整个玄门的规训、共识。
而沈著却反其道行之。
君罔极嗯了一声。
温泅雪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啊,我忘了,那个鬼已经离开殿下的身体了,沈著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对殿下如何的。”
君罔极看着他的手臂:“今天感觉怎么样?”
温泅雪眸光温和,矜持道:“比昨天好。”
君罔极站起来走近,手背轻轻触碰温泅雪的额头。
室内烧着地龙,并不冷,但温泅雪的身体热的不对劲。
瓷白的面容,带着一点潮红。
这段时间他反反复复地低热着。
君罔极抱起他:“有一点发热,不能坐在风口。”
温泅雪这段时间都住在宫内,在君罔极的松筠殿养伤,宣帝钦点了太医院最厉害的三位圣手共同为他医治。
不管秋猎案闹得多大,都与他们两个人毫无关系。
宣帝冷落了其他皇子,却是第一次将关爱的目光投向君罔极。
当初在场的所有人也不会忘了,在宣帝遇刺之时,一众皇子里,只有最年幼的十三殿下穿过重重危险,第一个赶到宣帝身边,在最危难的时候,和温泅雪一起抵挡住了刺客最凶险的一波攻击。
若不是他们两,躲在暗处的弓-弩射向的就会是宣帝。
大量的赏赐进了兰韶宫,贵妃最近在后宫的风头一时无两,春风拂面,待君罔极和从前判若两人。
温泅雪看得出来,她虽然依旧骂君罔极不省心,眼里的关切却也并不是作伪。
送来给温泅雪进补的汤药膳食,每次都一式两份。
……
将温泅雪留在宫内养伤,是赏赐也是保护。
待到年前宫宴前,温泅雪这才回家。
虽然温夫人进宫探望是不限制时间次数的,但到底不是在自己家,见到温泅雪险些又哭出来。
温泅雪哄了她好半天,这才让她破涕为笑。
家里的一众亲友也来探望了,包括嫁去杨家的姑姑温岚,同来的自然有温岚的嫂嫂,那位容妃的妹妹李姝。
因着当年伴读之事,温阅待容妃那边的人总是客气几分。
其他人的探访都退却了,这位却是要设宴款待的。
……
宴罢送客,温阅和温泅雪在书房谈话,提起这次秋猎案。
“看来此案的确和几位皇子有关,容妃这才派自己的妹妹来试探你和十三殿下的态度。”
秋猎案的草草结案,宣帝放任民间对秋猎案往志怪方向的揣度,在聪明人眼里,便可以推测出几分真相。
怕是宣帝为了遮掩此案背后的真相。
什么事情让宣帝都闭口不言?
自然是家丑。
联系到宣帝对众位皇子的冷待,事实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温泅雪:“我和殿下对此案俱不知情。”
温阅点点头:“为父现在倒是觉得,你当初选了十三皇子是个好选择。”
那位九皇子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淡泊。
亦或者,他本人想要与世无争,但他身边的人却不愿意放弃那把龙椅。
还是十三皇子好,异族血脉的身份天然叫他退出这场是非之争,也没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行事。
温泅雪笑了一下:“殿下当然好了,殿下是最好的。”
温阅想起,秋猎事发后他自神龙卫那里打听来的事,据说十三皇子拼了命的保护温泅雪。
他心底对君罔极也是满怀感激。
温阅摸了摸温泅雪的头,说:“日后多多请十三殿下来家里,他在洛阳城没有舅家,外出想玩也没个落脚的园子。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不用过问我了。”
“谢谢爹爹。”温泅雪很开心。
温阅以前总是叫他没事少和诸位皇子来往,包括君罔极,出了宗学也别太亲近。
生怕温泅雪和皇家的人太近。
现在,却是接受了君罔极。
“九皇子之类的若是邀请你,能免就免了,这些皇子一个个都大了,你要小心。”
温阅可还记得温泅雪凤命的事。
温泅雪道:“师父后来不是说了吗?他大概是要收两个弟子的,另一个才是未来的太子妃。”
褚至真躲出去洛阳城,何尝不是因为有无数贵女想要拜他门下。
谁若是拜了褚至真为师,那谁就是命中注定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褚至真哪里敢真的替皇帝决定儿媳妇。
也不敢随意收多位贵女入门下,只得逃了。
“褚道长何时归京?”
温泅雪笑了:“师父大概会等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后吧。”
温阅对这些怪力乱神是不太信的,即便温泅雪在褚至真门下学习多年。
他嘀咕一句:“这些道人都是人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推敲过的。”
他心道,褚至真当初说自己的弟子有凤命,可真是句万金油。
等真正凤命的主人出现了,为了做实自己的确承命于天,可不就是得拜褚至真为师。
走个过场,也是给褚至真增势了。
温家私底下其实对当初褚至真给温泅雪批命之事是略有怨言的,若不是形势所迫,大家同舟共济,还不知道怎么呢。
……
转眼宫宴到来。
宣帝不喜排场。
年节之时,能有资格入宫赴宣帝的家宴的,都是简在帝心的重臣。
温泅雪就是第一年参加。
因为宣帝的偏爱,他和君罔极与宣帝坐在一桌。
“好孩子,伤好得如何了?”
“多谢陛下,已无大碍。”
尽管如此,宣帝还是没有让他饮酒。
倒是亲自给君罔极斟了一盅:“过完年你就十五岁了,虚岁十六,十六那可就是大人了,是得学会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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