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邪在一旁忍不住笑着摇头。
龙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坏脾气又任性,我行我素,难得做一次好事,也带着大爷脾气。
温泅雪手中的伞维持着往前伸出的姿态,如果龙渊但凡稍微慢一点,那伞也是撑在他头上的。
而温泅雪自己身在伞外,被雨水淋湿大半。
但龙渊看不见,只顾着委屈愤怒。
温泅雪不做一句辩解,只是笑了一下。是清甜又冷冽的笑容。
只眼神幽静又疏离。
他松开手,风将伞吹向龙渊。
“喂,你干什么?”龙渊完全不在意那把价值连城的法器,理都不理,只惊愕温泅雪的态度。
温泅雪没有理会,从他们身边走过,任由雨水落在身上。
他又不是龙渊的小厮。
为什么要追着他,亦步亦趋?就为了蹭这点遮风挡雨?
其他时候,其他地方都可以忍耐,但这条路上不可以。
万一被那个人看到呢?
看到他这样卑微怯懦。
龙渊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委屈死了:“我好心好意接他回家……”
雲邪在一旁仰头大笑,笑岔了气,笑弯了腰。
墨青梧不作声,只是静静望着温泅雪走远。
……
回去的路上,温泅雪意外没有淋到多少雨。
风把雨吹得七零八落,每每从他身上避开,他走过的地方,都没有多少雨水。
第二天,温泅雪再次路过那里。
远远看到一道淡淡的身影矗立在那里。
温泅雪快步跑过去。
“昨天下了雨,你的树有长高一点吗?”
那个人在温泅雪跑过来前,便抬眼安静望向他,就像是在等他一样。
“嗯。”那个人伸出手,“给你。”
是一片嫩绿的树叶。
温泅雪接过,举起叶子看去,纤细的脉络在叶片上排布开。
“真好看。”
在他注视的时候,发现叶子的脉络里逸散出一些灵力,飘向他眉心的识海。
一些修真入门基础知识便进入他的意识里。
君罔极轻声说:“这棵树懂很多东西,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它,每学会一片叶子里的东西,你就会变强一点。”
温泅雪望着他乖乖点头:“嗯。”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为什么雨水落不到自己身上?为什么对着那棵树说的苦恼,这个人会知道?
是不是,即便看不到的时候,这个人也在守护着自己?
这个人真的是鬼修吗?还是,他就是这堵墙后的那棵树?
温泅雪:“我会努力的。”
他望着对方,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只得,像是向日葵期待阳光那样望着。
那个人伸出手,俯身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浅灰色澄净的眼眸注视着他,轻声:“你会变强的,像你期待的那样强,不用着急。在那之前,要好好长大。”
温泅雪望着他:“我长大的时候,那棵树的花就开了吗?”
君罔极:“嗯。”
温泅雪的睫毛轻垂,轻轻地幅度很小地在他的掌心蹭了一下。
然后,跑开了。
君罔极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
见面,相遇的时候不多。
除了一开始,很长时间是一旬一次,有时候,会更久一些。
温泅雪是一个警惕心很高,很难接近内心的人。
一个不知道几百几千岁的鬼修。
即便是个温柔的好人,如果就那样一直出现在自己身边,如果那个人对他毫无原因的好,温泅雪只会避之不及、警惕不安。
但那个人大多时间都不出现。
温泅雪就感到安心而寂寞起来。
他每次路过那里,都会驻足一会儿。
尤其是在猜测那个人可能或许就是那棵树后。
有时候会额头贴着那堵墙,倾诉心事,有时候,他缄默着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待一会儿。
就像对方也在那堵墙后,静静陪着他一样。
那个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是引他修行的导师。
是特别的奇遇。
是想要亲近,但稍微近一些,又忍不住想要逃跑的光。
……
那是一株雪做的蔷薇。
脆弱而难以饲养。
放着不管,会脆弱,受伤,孤独,被寒冷冻伤。
但也不可以太近,否则就会碰碎,温暖会叫他融化。
必须全心全意,小心翼翼。
……
“……今天心情很好。”十六岁的少年靠着那堵墙,清冽的声音如风中溪流,“我听懂夫子说得东西了,虽然现在我还施展不出,但是以后会的。你呢,离开花更近一点了吗?”
他闭上眼睛。
倾听,一墙之隔,树影婆娑摇曳。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看不见的身影,静静注视着他,浅灰色的眼眸澄净轻柔。
温泅雪睁开眼,虚望着着旁边。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到。
君罔极看着那双乌黑失却焦点的眼眸,却还是像被注视了一样。
他伸手,隔空摸了摸温泅雪的头。
离下一次见面的一旬,还有天时间。
……
“……今天心情不好。”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闭上眼睛靠在墙上。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慢慢讲述,娓娓诉说。
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缄默。
离下一次见面的一旬,还有两天时间。
君罔极隐却身影,远远走在道路另一边,护送温泅雪回去。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不开心。
只能让落日灿然一些,让道旁的瀑流漫射着霞光,让微风习习,玉京的花开得繁盛,世界美丽。
让周围的人脚步迟滞,缓些走上这条路来,好让那个人能安静走过。
这样,心情会好一些吗?
温泅雪睡着了。
入睡之前,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住在龙渊的太子府,他的院子里没有任何人。
一片清冷萧索。
君罔极现身,给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头,施展灵力,去看白日他印象中最深的事。
……
梧桐树下。
龙渊傲慢地昂着头,冷冷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温泅雪。
“你是我的未婚道侣,你能出现在玉京仙都,是仗着什么你该清楚。”
温泅雪静静的,眼眸和脸上的情绪并不明显。龙渊捏着他的下巴,眼中有压制的怒火,又深切地隐着别的什么矛盾的情愫:“离那些人远一点。别以为他们对你态度好,就是喜欢你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凡人,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说完,忽然一僵,眼底露出一点懊恼,自知失言伤人,但他说得是事实。
玉京仙都这些人,没几个好人,那些世家子弟仗着祖辈出了大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本事没有,只学会了修真界之间的等级尊卑。
那些人不过是被温泅雪的容颜吸引,想欺负玩弄他。
只是看在温泅雪和他的这一层关系,才恪守一层虚伪礼节。
龙渊是好意,但他的好意也是带着芒刺的。
温泅雪听到了,并没有露出受伤的神情,也没有任何脆弱、苍白。
相反,他只是缓缓笑了。
眼眸弯弯,笑容清艳而冷冽,乌黑的眼眸里却什么也没有,像没有一丝光的夜晚的湖水。
他这样笑着,推开龙渊的手,一个字也没有同他说。
在那样看穿一切、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容下,龙渊什么也说不出,冷冷转身离开。
脸上倨傲冷漠,转身后的眼底黯然懊恼。
高高在上,习惯了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天之骄子,并不懂得怎么对弱小的生灵表达好意。
所有一切都习惯用伤人不屑的方式诉说,以遮掩赧然和羞涩。
但温泅雪对此一无所知。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凡人,一无是处的废物。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