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泅雪前世也吃过一次这家店的点心,但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些故事。
他应了一声:“嗯。”
苏枕月笑着, 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又讲了三两个传闻轶事。
比如,有一回两夫妻半夜吵架,竟然有修士突然破门而入。
夫妻俩以为是有人寻仇,生死关头, 都情愿护在对方身前先死。
谁知修士横眉怒目, 说:“如果你不现在就去厨房做点心, 就滚回去睡觉,攒着怒气明天起床再吵。我忍你很久了,知不知道,你这样干吵架有多浪费?我已经买了三回点心了,都不是那个味道,我老婆再吃不到点心,就该我老婆跟我吵架了。”
比如,传闻说老板的老婆曾经外出的时候被一个臭名昭著的魔修抓了,老板主动上门,让魔修将他也一起抓了。魔修吃了他做的点心后,竟将他们一道放回去了。
比如,虽然都说老板的脾气坏,但老板的老婆脾气更坏。
苏枕月给温泅雪添茶,微笑说:“你觉得点心的味道如何?”
温泅雪本来不打算吃,但听了这些话,他吃了一块。
“每一口味道都不同,是真的。的确比别的点心好吃很多。”
也比前世温泅雪吃过的好吃许多。
苏枕月:“很多人说,这是因为茶点里有老板对老板娘的爱意。在浮梦州,人人都说,春日一定要做两件事,一件是和有缘人赏浮梦花,一件是去永心居吃老板做的老婆饼。永心居,永结同心的意思。”
说完,他玉扇抵唇笑了一下,好像想起一个显而易见、却无人觉察的秘密。
他笑起来的样子,眉眼弯弯,总让人想到毛发洁白的狐狸。
温泅雪:“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笑?”
苏枕月望着温泅雪,微微挑眉,眼角狐狸一样弯弯,端庄又带点慧黠:“啊,因为在下无意之间得知了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温泅雪:“嗯。”
他本来只是进来送点心的。
凌诀天的点心他不该拿,给苏枕月合情合理,不知道怎么就坐在一起吃点心了。
苏枕月讲的故事明明平淡无奇,却莫名的让人想知道下文。
温泅雪答应后,苏枕月却不笑了。
他垂眸,神情的温雅带着点神秘矜冷的怜悯,叹息一样,又似笑非笑:“后面的故事,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听到,你确定要听?”
温泅雪:“比起好结局,我更愿意听到真诚的故事。”
苏枕月握着玉扇:“故事是否真诚是由听众来判断的,讲故事的人只能确定一个故事是否真实,而即便是事实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温泅雪想了一下:“传闻是假的?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怨偶,并不相爱?”
苏枕月:“不,传闻都是真的。永心居的老板,做得出天下有情人皆叹的老婆饼,人人都说他爱妻如命,他自己也的确为了夫人以身涉险,不惜性命。这些都是真的。可是,就在三天前,他成了一个青楼名妓的入幕之宾。”
温泅雪:“……”
他眨了一下眼,有许多疑问,最终却只问道:“没有人吃出茶点的味道变了吗?”
苏枕月:“我刚刚尝了一下,茶点的味道没有变,甚至,比起以前更好吃了。”
温泅雪想了想:“这个故事里有人弄错了什么吗?老板,食客,老板娘,名妓,中途有一个地方有问题?”
苏枕月:“也许都没有问题呢?只是,从前是因为老板娘做出的茶点,现在因为另一个人做出了。”
温泅雪静静看着他:“你知道点心是凌诀天买的吗?”
苏枕月:“嗯,我知道。”
温泅雪:“你讨厌我吗?希望我死,或者想杀了我吗?”
苏枕月好笑地看着他,温和:“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泅雪平静:“因为凌诀天。”
凌诀天是苏枕月的道侣。
凌诀天这几天明明一直在药堂,却对苏枕月不闻不问,苏枕月也一反常态,不再出现在外面。
他们三人现在的关系,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温泅雪的出现,破坏了凌诀天和苏枕月的关系。
苏枕月眼眸弯敛的弧度加深,玉扇抵唇,笑容有些梦幻起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跟你讲点心背后老板和老板娘的故事,是为了宣誓主权吗?”
温泅雪敛眸,静静望着他:“我不知道。”
凌诀天是世界上第二复杂的人,第一复杂的是苏枕月。
温泅雪从来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甚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苏枕月修长的眼眸微敛,拈着茶点,淡淡道:“浮梦花是幻觉,这永结同心的老板,做得出感动天下人的蕴含爱意的茶点,却抵不过世俗美色。我在想,世间的爱情,当真存在吗?还是,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刹那幻觉?”
他放下茶点,合拢的玉扇微微掩唇,笑道:“不过,我之所以对你讲这个故事,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我知道我这么讲了,你就会坐在这里,直到现在。”
温泅雪微怔抿唇,他现在看对方的笑容,真的觉得他像一只狐狸了。
神秘,狡猾,聪明,好像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为什么要我坐在这里?”
苏枕月从容笑道:“因为你有问题想要问我。”
温泅雪:“我想问你什么?”
苏枕月挑眉,笑容带着几分慢谑:“你想问我,为什么我的道侣红杏出墙,我却不闻不问?你想问,我和凌诀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泅雪静默,看着他。
虽然他并未有询问的打算,但的确对此好奇。
“你会回答吗?”
苏枕月笑,笑容像朦朦胧胧的午后,阳光晕染在洁白的玉兰花上:“我可以回答,或者说,因为想要回答,所以有了现在你坐在我面前,我们讨论这件事。”
话题过程几乎都在苏枕月的把控里,的确如他所说,是因为他想要回答,他们才会聊到这里。
温泅雪对此并不在意。
只是更加清楚认知到,苏枕月对人心了若指掌,甚至能够不知不觉引导对方做出他想要的反应,让事情轻而易举呈现出他想要的结果。
就好像,世界就如同棋盘,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温泅雪看着苏枕月,在想,苏枕月是否连他现在对苏枕月产生这样的想法和判断,也是清楚知晓的?
应该是知晓的。
苏枕月坐在那里,他连坐的姿势也既庄重又风雅随性:“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呢?”
温泅雪没有表情:“红杏出墙。”
苏枕月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笑容幅度大的时候就会玉扇抵唇,只看到眉眼弯弯,肩膀微动:“好吧,虽然我的道侣红杏出墙了,但我并不生气,也不怪他,因为……”
他看了温泅雪一眼:“你不妨猜猜因为什么?”
温泅雪没有表情:“你会原谅他?因为你爱他?”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苏枕月抬眉,眸光矜持认真:“啊,因为他虽然红杏出墙了,但他的眼光还不错。”
被苏枕月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的,凌诀天红杏出墙的对象,温泅雪安静没有任何表情。
苏枕月看着他,笑了一下,矜持:“他喜欢的,我亦喜欢。”
温泅雪乌黑的眼眸静静望着苏枕月。
他从来都知道,苏枕月比凌诀天更复杂难懂,但他不知道,人类会这样。
苏枕月忽然笑了起来,肩膀微微抖动,像是促狭揶揄,声音却仍旧轻缓温雅:“啊,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以某些方面的萎靡败德为荣的贵族。我并没有想,可以三人行。我与他,本就不是那种道侣关系,是更复杂的道侣关系,你想听吗?”
他就像故事里,要引诱猎物进入陷阱的猎人,抛出一个又一个看上去简单直接,毫无难度又让人稍感好奇的小秘密,一步一步让人偏离轨迹,进入他设定好的迷宫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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