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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53)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3-05-03 10:22:49 标签:仙侠 玄幻 欢喜冤家 相爱相杀

    易情顿时不免有些扫兴,却也点着头,对她的话连连应和。他在心里思量,若有下回,他得试用天书,看有甚么能避过天书代价的法子。

    正神游天外时,天穿道长忽而唤他道:“易情。”

    “何事,师父?”

    白衣的女子平淡地道:“翻开天书。”

    易情极信得过他师父,当即照做。莹白的纸页如流水一样翻动,其上显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墨痕在纸页上流淌,氤氲成一张张人的面庞。翻到哪一人的命簿子,无数水墨便会汇作生香图画,将那人生平如转鹭灯一般展现出来。

    天穿道长又道:“翻到——方才来求缘的那几位女子的那页。”

    书页哗哗翻动,易情在心里默念那些女客的容颜,他先记起的是那着沉香色裙袄的女客,她朱唇细眉,生了副温婉的模样,心里挂记着要同知州家的公子结丝萝、入洞房。

    转瞬间,天书已翻到了记述着她生平的一页。易情看到了她呱呱坠地、尚在襁褓时的光景,看到了她豆蔻之年,初试铅华时的模样,一个眉眼精丽的女孩儿在光阴的道途上奔跑,渐渐长大。他看到了她的命理犹如盘蔓的树根,与千百人细密相结交错。

    “你似是看到了其中一人的命理,告诉我,她同她的意中人有缘么?”天穿道长问。天书中的种种境况,只有易情一人能够观览。

    易情顺着她的命理看去。在天书之上,缘分便如墨线,若两人间有缘,墨线便会相接。一个人的一生会与许多人结缘,缘深的,墨线便也厚重;缘浅的,两人之间便只余一道浅淡墨痕。

    那女子和知州公子之间一片空白,可称得上是全无缘分。

    “今生无缘。”易情摇头。

    天穿道长却说:“钱已收了,咱们得替她结缘。”易情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您方才不是还说,‘天命不可违’么?”

    “这便是我叫你留下的原因。”天穿道长说,忽而捏住他的腕节,郑重道,“你那墨术,莫非只能画出浓黑的墨线么?”

    易情摇头,只要他有心,“形诸笔墨”这宝术能画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物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结缘可算得是难事,师父究竟要用甚么法子将一对本无交集的人撮合?

    “那便十分好办了。现在,甭管他俩这辈子有缘无缘…”

    天穿道长说,忽而伸手按着他的腕节,将指尖凑到天书之上,嗓音依旧冷冷淡淡。她强硬地道:

    “…给我在天书上画一条红线,把他俩连起来。”         

   

(三十八)杀意何纷纷

    易情望着天书那空白的纸面,有些犯难。他想了想,对天穿道长嬉皮笑脸道,“师父,弟子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在这纸上涂鸦的。”

    说罢这话,他眼见着天穿道长神色渐冷,赶忙再补上一句,“只因弟子前些日子奉您之命下山除鬼,身负重伤,头痛欲裂。微言道人尚且对弟子无法可助,我便是来想问您…有甚么医治头痛的法子!”

    天穿道长却依然死死按着他的手,那白皙柔荑竟似化作冷硬铁钳。她盯着易情,说:“替你治头痛的事,暂且放一放。现在,你先将红线在天书上画出来。”

    过往的光景犹如雪片,在易情脑海中飞掠而过。他想起与天书交谈的那个时刻,天书向他索求代价,将剧痛加诸他的头颅。易情陡然出了一身冷汗,闭起了眼,叫道:“不成,不成!我不画!”

    “为何不画?”

    白衣女子歪着脑袋,似是颇为不解。易情颤着无血色的唇,说,“我要是在天书上胡乱添画,怕不是画一次,它便要向我索一次代价,要砍掉一条我的手脚。”

    天穿道长听了他的话,眼里盈满疑惑。良久,她似是醍醐灌顶,“噢,你说的是——动用天书和‘形诸笔墨’的宝术,皆要付出代价,是么?就如画一张饼要钱财,画一条红线也得有所付出,你是在担忧这事儿么?”

    易情点头如捣蒜。

    “没关系,你尽管画。”天穿道长却道,神色恬然,“反正落笔的不是我,天书要索甚么代价,尽管寻你去索,又干我何事?”易情无言以对,又听得她道。

    “不如这样,你这么想便好了:你在天书上写画,画一次虽需付出代价,却不过是只丢了条胳膊;可你若不遵我的令,我便一剑斫下你的头,丢的是命。两者相较,你觉得哪边更划算些?”

    天穿道长说着,将纸伞拎起,锋利的伞缘划开一道寒弧,像一弯清冷的月光。易情望着她那顶薄若蝉翼的纸伞,打了个寒战,那不仅是伞,更是三洞剑尊手中的利剑。

    冷汗盈满鼻尖,他屈于师父的淫威,颤着手在天书上一点。这一回,他的指尖淌出的是如血的丹砂,“形诸笔墨”的宝术发用,他将那女子的名姓与知州公子相连。

    天书只能写上可能发生之事,易情画出红线,猝然闭眼,冷汗湿透了衣衫。他像一只钳夹里的困兽,绝望地等待天书代价的降临。

    可甚么也没发生。易情困惑地睁眼,只见眼前天书如雪的纸面上,两人的名姓间已然结起玉红的丝线,起先只有一丝,旋即有若藤蔓般茷骫交错,根深叶茂。

    这是情缘的红线,他竟真的替那两人画了出来。

    而且,没有付出代价。化形的天书并未现身,他也未进那黑白糅杂的水墨世界里。

    天穿道长在他身旁幽然开口:“你也知晓,天书不能写出不可能发生之事。但换言之,便是若有一丝可能,就能在天书上留痕。”

    易情愕然抬首,撞进她秋水般的眸子里。天穿道长低垂着羽睫,笋芽似的指尖划过天书纸面。“你难道不曾发现么?只有书下逆天改命之事,才须付出代价。若是命理本应如此,你便能轻易将其画出。”

    原来如此。易情懵然地点头,他将自己的性命从九阴地底取回,自然是违拗天时。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好笑,原来凭空在地上画一张饼儿也算是逆天改命之事?若真是如此,他同三足乌可不知遁天妄行了许多回。

    “道长,道长,成了么?”

    漆柱之后转来几声焦切的呼喝,易情忙阖上天书,一收掌,那书册便化作缥缈墨烟流散指间。转头一望,只见得石龙柱后探出几个簪着骨珠、旒苏的脑袋,一张张粉面殷切地望着他与天穿道长,是来进香的女客。

    天穿道长面无表情地抬头,问:“甚么成了?”

    女客们掩着口,三三两两地窃笑。有人道:“您说要替咱们结缘的事儿呀!您这般神通广大,又和这小脏…弟子鼓捣了许久,想必是成了罢?”

    易情咬了咬牙,闭着眼,说:“是,成了。目前暂且成了一位,是那位着沉香色袄子的姑娘,我替她同她那位心上人结了缘。”

    众女子哗然,立刻蜂拥至他身旁,也不嫌他身上脏污,热切地贴着他说话,七嘴八舌地问:“真的么?怎么成的呀?”“结了缘,那便是能同那人结朱陈、过花烛夜?”易情被这群浮翠流丹的影子簇拥着,只觉像被蒙着了脑袋,昏头转向。

    草草应答了几句,忽一抬首,只见得天穿道长清清冷冷地立在人群之外,像一抹遗世独立的寒霜。易情心里忽而微痛,心口像有小小的刀锯在割磨。他只愣神了片刻,便被女客们拥簇着叙话。

    无奈之下,他抬手唤出天书,星子似的流光在手中凝汇。他以指在书页上画下辰砂的印痕,将一个个名字相连。有的能一笔画尽,有的却难以落笔,每次画下红线,墨迹却又会如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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