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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50)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3-05-03 10:22:49 标签:仙侠 玄幻 欢喜冤家 相爱相杀

    “道士哥哥,我喜欢你!”一逮着机会,秋兰便会向易情叫道,嗓音甜丝丝的,像蘸饱了蜜水。

    易情正敲着脑袋,烦闷地摆头,意欲甩去脑中疼痛,听了这话当即哭笑不得,“秋兰姑娘,我同你就只是一面之缘。你喜欢我甚么呀?”

    “你救了我的命,你身上的甚么地方我都喜欢!”秋兰说,扑上去搂他胳膊,笑盈盈地将脑袋倚在他肩上,“还有,咱们已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啦,往后还要有百面之缘、千面之缘的!”

    “秋兰姑娘,我对你并无非分之想……”易情说。

    “可我对你有,这就算成了罢!”秋兰说,“没事儿,你若嫌弃我,我便去你们观里再进一进香,总会有俊俏郎君瞧上我的!”

    祝阴一见秋兰像牛皮糖似的巴着易情不放,面上便会染上阴翳。秋兰朝他忿忿地瞪眼吐舌,同易情贴着耳朵说话。大抵说的是他这师弟收得不值,心肠既坏,又没照料人的本事,在易情昏睡的几日间,连里衣都是秋兰替他换下后,搓着草灰在河里涤净的。祝阴看不见他俩勾肩搭背的昵态,却循着风儿听到了他俩的体己话,气得面色煞白,常拂袖站在船头,向着岸旁雪白的鹭鸶扔石子置气。

    行了几日的舟,他们三人总算在天坛山下落了脚。无为观坐落于高耸的荫峰之间,雾锁烟迷。天坛山风淡烟暖,青松如云。耀目日光自浓云中一束束泻下,石径犹如披灿金地衣。嶙峋石壁下,一道如蛇山径通往幽处。鸟啼啁啾,雀儿在枝梢轻跳,似在以清脆喉音引着入山人向前。

    障天碧叶下,祝阴背着易情拾级而上。石阶向上绵绵不绝地延展,在两人身前,身姿袅娜的白衣女子撑着纸伞在一片林荫里静候着他们,面色沉静,宛若凝霜坚冰。

    天穿道长似是对遍体鳞伤的他俩毫不意外,问道:“第一次下山的滋味,感觉如何?”

    易情在祝阴背上扬起脸,勉力笑道:

    “不想…再下第二回了。”

      祝阴背着易情踏上斗折蛇行的石阶,将他背回茅屋里,拿茅草暂且盖在身上,要他好生歇息。

    秋兰旁若无人地入了山门,一路蹦蹦跳跳地去到了茅屋旁。她闯进山沟子里,折了长枝结作屋骨,铺上被雨水浸霉的茅草,竟也在易情的茅屋旁搭了间摇摇欲坠的小草棚。她每日里都蹿到易情屋中,乘着易情入梦,便同易情和衣躺着。到了天明时分,便将他一迭声地唤醒,甜蜜蜜地贴在他怀里,喊他“道士哥哥”。

    天穿道长对这新多出来的女孩儿似是不甚在意,毕竟她在收徒一事上着实糊涂,连将天廷灵鬼官和只妖物收入门下也不甚清楚。微言道人和迷阵子却瞠目结舌,连忙问祝阴这姑娘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祝阴只铁青着脸道:“捡回来的。”

    进香的女客们川流不息,听闻祝阴回观,千百只绣鞋几乎要踏平宝殿门楹。槐树上重新挂满相思红线,粉红笺子结在枝梢,像累累的熟果。听闻只要在其上写上意中人的名姓,月老便会在冥冥中为两人结缘。

    秋兰也去写了一张。她不识字儿,不懂得易情的名姓怎地写,便在笺子上画了只脖栓狗链的歪扭小人,捧着一路跑入茅屋里,珍重地展给易情看,笑道:

    “道士哥哥,你瞧,我画了你!”

    易情有气无力地从草堆里抬头,他头痛得厉害,成日里只得卧在茅草上哎唷叫唤。他问:“画我?这是…甚么玩意儿?”

    “是定情的笺子,我问过你的漂亮师父啦!她说,上头写上谁的名字、画上谁的脸,便能作一对鸳鸯,白发相守!”秋兰笑嘻嘻道,“来这儿的都是姐姐多,俊丽男人没几个。这样罢,你来做我的郎君,好不好?”

    屋门处忽而传来一道清脆裂瓷声,似是有人失手翻倾了药盏。

    易情抬头望去,只见祝阴捧着木托站在屋门前,面色煞白如纸。

    他方想开口寒暄两句,却见那红衣门生弯身将瓷盏的裂片一枚枚捡起,默然地盛在木托里。一拂袖,便又冰冰冷冷地离去了。  

   

(三十六)杀意何纷纷

    回观门后,易情养伤养了许久。降妖剑刺透了他的胸口,起先他动弹不得,浑身乏力。祝阴给他送一日三食时皆会送上一碗发苦的药汤,他饮了后伤痛不见缓,却总被苦得大吐舌头。

    秋兰漫山遍野地跑,给他捉来几只蹬腿小兔儿,说是要宰了做肉煲,给他滋补身子。易情想起迷阵子养的那只圆滚滚的玉兔,怕被师弟嫌弃,便没允她留着,偷偷将兔子都放跑了。

    只有微言道人药葫芦中的疗伤金津有些效,可每次抹在伤处上,也只是愈合指甲尖儿大小的伤。易情夜夜为这伤呼痛连连,辗转反侧,没一宿能安心合眼。

    一天白日高照时,他正沉沉昏睡,却只听得茅屋前的柴栅吱呀一响,一个肥圆的身影费劲地挤入蓬门里,将大半天光遮住。睁眼一看,却见微言道人在门缝间不住挣动,叫道:

    “哎唷,哎唷,这真叫地狱无门我偏来,老夫被卡住啦!”

    易情躺在茅草堆里,身上盖着件皱巴巴的寝衣,撑起眼皮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道人,这回我起不来,没法子帮你,你自个儿寻路进来罢。”

    微言道人被挤得老脸通红,被卡得没法子了,只得双足猛蹬,两手撑着门框,将左右两根木条摘了来,这才吁着气侧身挤进去。易情虚弱地抚掌,又被这胖老头儿带起的烟尘呛咳得满面潮红。

    微言道人在这狭暗的茅屋里站定,将结网的屋梁与积水的泥地打量了一番,吁叹道:

    “真是块风水宝地。”

    易情说:“道人,你的眼生反了么?这破落地方,怎算得风水宝地?”

    胖老头捋着须道:“可不是么?透风漏水的地儿,略称叫风水宝地!”他说着,便嘿嘿地笑了起来。易情没心情同他插科打诨,只道,“您来这处作甚?”

    “嘿,好小子!老夫特地来瞧瞧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你便是这般拿鼻孔对着赐你疗伤金津的恩人的?”微言道人吹胡瞪眼,重重地在地上跺了几脚,茅屋似是被他跺得颠颤,从顶盖上扑簌簌地落下几缕烟尘来。他重咳了几声,瞧见易情依然蜷着身缩在茅草堆里,可怜地抱着自己,只余小小的一团,顿时怜上心头,咧嘴笑道。

    “瞧你孤家寡人地缩在这一处,也无人前来照拂,可怜呐!”

    易情问道:“三足乌呢?就是前些时候那只同我一起回观里的…三只爪儿的怪鸟。”

    微言道人说:“那只小雀儿近日里常同迷阵子饲的玉兔厮混,初时打得鸡飞狗跳,如今倒奇,如漆如胶地黏在一块儿啦!”胖老头又朝他挤眉弄眼,“只余你一个形单影只,嘿嘿!”

    看这老头一副得意洋洋,乘机要对他落井下石的模样,易情心里大恼,面上却满不在乎地笑,“道人,你今儿来此,莫非只是要将我嘲弄一番?”

    “自然不是。”微言道人赶忙轻咳一声,收回了方才的猥笑模样,背着手正色道,“咳,老夫看你伤势难愈,想着你是不是遭了怪,便来给你治一治祟了。”

    易情倏地想起,他是妖鬼的事只有祝阴知晓,不知天穿道长是否心中有数,但观中其余人大抵是不知的。

    微言道人说干便干,当即撸起衣袖,拿起笤帚,在茅屋中卖力地扫了一畚箕的灰。易情被扬灰呛得难受,一抬眼,却见他已从袖里取出绢包,细细地将其中香料倾在熏炉里,那是驱瘟鬼用的方子,二钱黄良,一两赤术、浴香与雄黄,燃起后香气滑稠,像有缎子覆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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