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62)

　　Rosie走上了B区的廊桥，遥望身处C区的邓槐灵，做了个“掩护我”的手势，他知道对方从瞄准镜中看得到。而后他背着邓槐灵的唐刀，翻出廊桥，径直跃入了底层A区。

　　两人今天是来完成一个高额悬赏，走私团伙“明流”在这个废弃工厂储存了一批货物，久久未能脱手，结果等来了赏金猎人。明流派遣数十名下属看守货物，然而当那个猎人和仿生人的组合破开大门，子弹凶狠地倾泻过来时，他们才明白人数不足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B区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鲜血溅在剥落的墙面上，战斗已趋近尾声。明流剩下的最后五个人都在A区，窥见Rosie从廊桥跃下，还滞留在半空中，便拼了命地向他开火。

　　“他背着刀！是那个人类！”葽要

　　“仿生人不在，干掉人类就赢了！”枪声中有人吼得声嘶力竭，“他没带枪，都给我上——”

　　风卷起了灰尘，Rosie单手撑地，抬起头来，眸中涌动森寒的杀意。他的指间戴了枚闪烁寒光的戒指，弹道擦过他身边纷纷弯曲，Rosie直起身，一步步朝那些人走去。

　　“不对，是仿生人……”说话的人打了个哆嗦，哭丧着脸，端着枪后退。

　　早知来的是仿生人，明流剩余的几人绝不会开火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们的目标是那个赏金猎人，要是人类死了，仿生人也会因为失去指挥而停止攻击，可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如杀神一般恐怖的仿生人！

　　B区那些眉心中央有血洞的尸体足够说明一切，那个仿生人简直是台精密仪器，一旦被盯上，就不必妄想逃脱。

　　枪声大作，Rosie挥手让子弹全部悬停，接着掠入了人群中。他真的没有带一把枪，极快的刀光闪过，唐刀斩开了一人的喉咙，温热血液飙飞出来。身侧又有人扑上，C区高处传来一声枪响，弹头呼啸着穿透那人头颅，是邓槐灵在为他保驾护航。

　　明流最后的五人瞬间清理完毕，Rosie没有去看尸体，拔出唐刀，细心地用随身携带的湿布擦了擦，插回鞘中。他逐渐明白邓槐灵为什么迷恋冷兵器了，在近身时效率比枪械要高，并且只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明流看守的货物都在，盛装在满地货箱里。那是批违禁药，工厂离贫民窟很近，大约是卖到那里的，但最近实在太不景气，随着幻海系统更新换代，贫民窟的人连毒品都不需要了，也许下次再来完成悬赏的时候，货箱里的东西就会变成外接设备。

　　Rosie向警局发了讯息，通知他们任务已完成，请警方接管现场。邓槐灵还没有从C区下来，他等了一会儿，有些不放心，背着唐刀顺楼梯走了上去。

　　赏金猎人正盘膝坐在两根钢梁的交点处接电话，怀里抱着原本属于Rosie的那把狙。是陈博士的回电，之前邓槐灵向陈维去电，想说明月野胜的情况却没有人接，对方似乎还处在监视中，不能随便接听电话。

　　邓槐灵身下完全悬空，除了那两根钢铁没有其他支点，能够轻易地朝低处瞄准，是个很好的制高点，同样也很危险。刚结束战斗便接到陈博士电话，他索性悠闲地留在上面看风景。

　　Rosie没有在远处等，评估了一下横梁的承重，沿着走了过去，坐在猎人身边。邓槐灵向他无声笑笑，继续跟陈维对话：“博士，你来电的时机很巧，再早几分钟的话，我就接不到了。”

　　“你和Rosie在贫民区附近出任务，这个我当然清楚。”陈维报了个坐标，正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揶揄道，“别忘了你们还在Rose的监控下，我是掐着点打来的。”

　　“那么你也知道我们放走月野胜的事情了？”邓槐灵单刀直入道。

　　陈维笑了：“邓先生，这话说得不够恳切。我知道是Rosie放走了月野胜父女，而不是‘你们’。”

　　“和他没有关系，Rosie是在执行我的指令时造成了纰漏，那就是我的责任。”邓槐灵说，“不必怪他。”

　　“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责怪你们，所以你不用护着他了。”陈维意味深长地说，“事实上，你们已经完成了任务。”

　　“什么意思？”

　　“我曾经玩过一款电子游戏，通关条件是打败怪物，但打出隐藏结局的条件，是要放走残血的怪物。邓先生，我几乎能看见你在皱眉了，你不打游戏，所以这是个不合时宜的比喻……我想说的是，放走月野胜，才是那种正确的、能导向隐藏结局的选择。”

　　邓槐灵怔了怔，陈维的话讳莫如深，可他似乎隐隐从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你有意让我们接下这个任务，却早料到Rosie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加重了语气，“Rosie的身份，你到底了解多少？你究竟——”

　　“我了解你所需的一切。”陈博士平静地说，“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会告诉你的。既然我们达成了合作关系，希望你能全然信任我，以及，耐心等待。”

　　“ok，我耐心等待。”邓槐灵无奈地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件事得告诉你，我在月野胜的幻海系统里误入了另一个世界，当时我从海里坠落，大概是下落太久了，海水在一刹那消失，然后我落在了某个世界——有点奇怪，那是个和塞西娜城一模一样的世界。”

　　陈维听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指渐渐握紧。无数纷繁复杂的想法如浪花涌来，他声音颤抖地问道：“另一个世界？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每一幅画面、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出来，不要遗漏。”

　　“不是系统出了问题？”邓槐灵愣了一下，“我以为这是幻海系统的bug，下落太久就会造成数据丢失，或者解析错误之类的。”

　　“请先详细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陈维深吸一口气，他有个激动人心的猜想，一时却无法证实。

　　“我担心Rosie的情况，没仔细看便从甬道离开了。几乎就是塞西娜的复制模型……”

　　邓槐灵的话音忽然顿住，脑海中灵光乍现，城市的俯瞰画面就在眼前，“不，确实有不同之处。那天看到的塞西娜没有彻底被防辐射材料覆盖，似乎还在建造中，那该不会是……”

　　“是八十年前的城市，你所看到的应该是建城初期的景象。”陈博士接道。

　　在八十年前那场湮灭文明的核战争后，辐射遍布了全球，人们需要依靠抗辐射材料才能生存，因此在废墟之上建立了塞西娜城。邓槐灵记得清楚，幻海系统里，那座城市没有全部覆上抗辐射材料，宛如还未完工的蜂巢。

　　“也就是说，幻海系统深处还有一层世界，就像双层抽屉那样？可又是谁把它设计出来放在那里的？别告诉我那是塞西娜本人的杰作。”邓槐灵扬眉。

　　“就是塞西娜，塞西娜·冯·里希特霍芬，她构建了幻海系统的基础算法体系，并且曾生活在八十年前，还未完工的城市中！” 陈维语速极快，显得兴奋至极。

　　“邓先生，你取得的发现意义重大，我怀疑那里正是埋藏着塞西娜最后的宝藏——‘脑扉之锁’的地方。”

　　*

　　陈维非常匆忙地挂了电话，邓槐灵猜想对方是打算一头扎进幻海系统，去验证自己的推断。按照陈维的说法，那份机密文件——也就是被月野胜盗走的那份文件——上面显示着四个坐标，市长派遣过许多人在各自海域对应的坐标搜寻，均一无所获。

　　那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位置。陈博士是这么说的，即使翻烂了第一层抽屉，也不可能找出第二层抽屉里的东西。

　　每个人的海域相互独立，但深海之中矗立的那座塞西娜城，可以从所有人的海域中进入，它是共通的终点，如同罗马是所有道路的中心。这是个惊人的进展，邓槐灵虽然不明白技术细节，也能感受到它的重要性。

　　他从钢梁交汇处站起身，活动一下酸麻的筋骨。快到傍晚了，这通电话比他预计的耗时要久，而Rosie始终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庞大空寂的顶棚下能听见风声穿过，漆黑的钢铁无限延伸，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