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44)

　　“是您打造的？您那位故友呢？他现在人在哪里？”邓槐灵震惊地抛出一连串问题。他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家店得到关于黑戒的线索，或许店主会知道黑戒的前任主人是谁，那么也就能确认十年前谁救过他的命了。

　　“不是他，是她。我把这对黑戒送给她，已经是快八十年前的事了。”老太太似乎沉浸在悠远的回忆中，松开邓槐灵的手。

　　邓槐灵感到一阵失望。看来黑戒前前后后经历过多任主人，老太太的故友并不是他在寻找的那个人。但他还是探究地问了一句：“我能知道她是谁吗？”

　　“本来不该告诉你们的，可你跟你身边那位小朋友长得都很好看，我很喜欢。”老太太笑了笑，“况且你们也能欣赏我做的首饰。”

　　她接着说，“我那位朋友，你们都认识的。”

　　“我们认识？”Rosie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对，应该说全塞西娜的人都认识。建城初期作出卓越贡献的女科学家，基础物理学家、材料学家、信息专家，城市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

　　“塞西娜·冯·里希特霍芬。”邓槐灵喃喃道。

　　“是的。”老太太点头，沉静而温和，“当初结识她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少女。如今她已故去多年了。”

　　“您、您那位好友就是塞西娜本人？”Rosie仍然觉得回不过神来。

　　“都已经告诉你了，好看的小朋友。”老太太打趣道。她慢悠悠地离开工作台，又回到那套紫砂茶具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清香四溢的茶水，看起来不打算再回答他们的问题了。

　　邓槐灵在收款机上验证ID芯片，付了钱，帮Rosie戴上玫瑰耳钉。为了满足客户打扮仿生人的心理，CyberRose出产的仿生人无论男女都统一预设了耳洞，少部分客户甚至还会有特殊需求，可以另加鼻钉、唇钉等等，总之按照个人需要定制。

　　Rosie的耳垂很凉，被他的手指触碰到时敏感地轻颤。

　　“别动。”邓槐灵低声说了一句，替对方把耳钉戴好了。原先白皙的皮肤由一点跃动的金芒点缀，生动鲜活起来，让人情不自禁想将目光落在那一点上。

　　而目光不可及的地方，半绽的花瓣背后隐秘地刻着一个名字。

　　邓槐灵觉得满意，向店主道了声谢。临出门前，他回答了店主问过的问题：“这对黑戒是一个年轻男子给我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没见过那人的脸。如果能找到它的主人，我会物归原主的。”

　　“不用。”老太太挥了挥手，“你说的那个人，并不是黑戒真正的拥有者。唯一的主人塞西娜已经死了，既然它们有缘辗转到你手上，你就留着吧。”

　　*

　　邓槐灵和Rosie踏出店门，时间不早了，他们打算搭乘轨道交通回公寓。

　　然而还没来得及下到底层，便撞上了四处奔逃的人潮，人们纷纷惊叫逃窜着，向大厦底楼涌去。

　　机械的电子女音在购物中心回荡，周围过于嘈杂，以至于听不清广播里在说些什么。他们转入一个僻静的角落，Rosie开口就说：“是疏散信号。”

　　邓槐灵皱眉：“为什么突然……”

　　“事态紧急，消息发给楼内存在的所有仿生人了，邓先生的通讯器里应该也有。”Rosie望着外面，走廊上人类和仿生人正乱哄哄地撤离，民众间偶尔夹杂着几个负责疏散的警察，“顶楼观景台发现了定时炸弹，安放炸弹的暴徒似乎还挟持了人质，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只剩二十分钟了。”

　　邓槐灵听完，拽着他就往外走。Rosie被拉着路过了一尊倒塌的抽象雕塑，险些绊倒，他敏捷地维持住平衡，跟了上去：“邓先生，我规划好了路线，二十分钟撤离完全来得及……”

　　“重新规划，”邓槐灵不容置疑地说，“我们去顶楼。”

　　Rosie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对方，居然没能够达成一致。但他没选择在这个时候问邓槐灵“不是最怕麻烦吗”，诸如此类的问题，而是立刻服从了命令。

　　“通往顶楼的直梯全部被警方封锁了，”Rosie快速说，“但我们不能使用消防通道，否则预计时间会超过十五分钟，一定得从直梯上去，你可以出示你的猎人证件，我会试着向警方发送协助突发案件的申请。”

　　他们逆着人流来到了直梯入口，刚刚接近，就被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拦了下来：“普通民众禁止使用直梯，请立即离开购物中心。”

　　“赏金猎人。”邓槐灵出示证件。

　　“对不起，我们目前尚未请求任何赏金猎人支援，”其中一名警察说，“您还是……”

　　他的话语中断了，按住耳机仔细倾听。通讯频道里忽然传来指示：“各封锁单位注意，我是本次突发案件负责人高崎悠矢，如果遇到A+级猎人请放行，他已获得协助警方行动的临时权限。重复……”

　　“高崎警官请您上去。”两名警察让开了道路。

　　“高崎么？”邓槐灵带着仿生人进入直梯，回忆起这个名字。高崎悠矢也是负责玛丽·埃利斯案件的警官，听说他们整个小组最近都在追查凶手杰森·埃利斯的下落，可是杰森就像人间蒸发一般，这些天消失得杳无踪迹。

　　不知为何，他心头浮现不祥的感觉。

　　数字跳动，直梯门打开了，他们来到了楼顶的观景台。夜风冷冷地拂过发间，挟在风中的有窃窃人声，无数警察走动、对讲，红蓝光芒交织，氛围压抑而紧张。

　　这里是城市最高点，远瞰能将整座塞西娜的辉煌夜景尽收眼底，连市政中心都比不上这幢大厦的高度。因此楼顶建造了观景台，此刻植物掩映，巨型遮阳伞和躺椅错落交织着，令人无法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方不远处拉着明黄的警戒线，“KEEP OUT”字样流动闪烁，游人已经完全疏散完毕了。这种全息投影一样的警戒线是没有实体的，只要将两根立柱相对摆放，就会自动链接，投射出警示字体。

　　邓槐灵直接穿了过去，看到了一丛灌木后的高崎悠矢。对方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着现场，而高崎身后的更远处，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察用枪口指着一个人。

　　——杰森·埃利斯。

　　邓槐灵下意识地咬了咬牙，他的预感还是该死地成真了。杰森背后是一座宏伟的喷水池，晶莹水珠散落，溅湿了他的头发，他哭丧着脸，颤抖地举着柄手枪，对准怀中女人的太阳穴。

　　人质恐惧地流着眼泪，湿漉漉地和水汽混杂在一处，正在向人堆里一个小女孩拼命摇头。杰森身上绑着定时炸弹，那个鲜红的倒计时不断减少。

　　身旁的警员向高崎悠矢低语了句什么，高崎便转过身，向邓槐灵他们走过来。

　　“水池加人质，到处是障碍物，不能安插狙击手了。”邓槐灵略过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是的，”高崎点头，“楼顶的空间不够安排狙击手，这里又是城市最高点，要从高处狙击的话，必须调用直升机。”

　　“直升机呢？”

　　“据说还要半小时才能来。”高崎摇了摇头，似乎也对政府的效率无计可施。

　　“那么谈判专家和拆弹专家？”邓槐灵问。

　　“罗菲和他的人已经就位了，”高崎指指旁边待命的拆弹组，“谈判专家……呃，好像睡下了，目前才刚起床赶来。事发突然，一开始是观景台上的母女发现了戴白色臂章的人，他们正在往杰森身上固定炸弹，后来那位女士就被挟持，她七岁的女儿报了警。”

　　邓槐灵若有所思地说：“白色臂章，是‘术’在背后操纵。那些人呢？”

　　高崎悠矢重重地叹气：“你说得没错，这次的系列事件——从恐袭到玛丽·埃利斯的死——完全是‘术’造成的，他们暗中窥伺着一切，教唆杰森杀了玛丽，现在又打算将他剩余的价值榨取殆尽。”

　　“不过那群人已经跑了，我们的首要目的是解除炸弹，没有多余的人力追踪。”高崎悠矢语速很快，他额头渗出冷汗，显得异常紧张，“上级下达了命令，事件结束前我和我的人都不能离开这幢大厦，所以，要么解除炸弹，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