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鹤(83)
鱼邈点头,天天熬夜看那些锻造的书让他的眼睛都是红的:“几个说了,但是说得都不全,他们好像只晓得偃门其中的一些机关,有些地方也都没去过。”
鱼邈话落,正攥着缚妖链一头的慕容骄阳用力一抽手,只听一片卡里咔擦声响起,那些魔修全身的骨头都被绞了个粉碎。
立时堂内响彻生不如死的哀嚎。
“你、你……说了要绕……我们一命……”一个魔修凄厉道。
慕容骄阳冷冷望着他们,眼带鄙夷:“是啊,我让你们都活着,但没说让你们都‘好好’活着。”
说罢,一挥手招来弟子,“把这些腌臜东西全都给我丢回偃门门口去,还给幽鸩。”
外人都觉青鹤门仁义清正,大多还是因为东青鹤行事宽厚,故而门内人也都循着门主的意思方言矩行,但这并不意味着青鹤门就全是心软好欺之徒,他们是灵修,又不是佛修,刀山火海生死关头多少回,谁手里没有些亡魂血腥,别以为只有魔修才能下得去狠手。
看着地上留下的一条长长的血线,秋暮望道:“问了这些,还是不够。”
慕容骄阳抬了抬下巴:“不够就再抓,他偃门不是传言有九百九十九种变化么,那便抓他千个万个魔修,一人一种,也能把路给凑出来!”
“可是幽鸩未必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他若被逼急了,怕要狗急跳墙。”秋暮望道。
“他那日接我一掌,该是伤得不轻,”随着那清朗声音飘入,东青鹤也自外头走了进来,哲隆随在他的身后,“所以幽鸩近些时候也许兴不起太大的风浪。”
幽鸩受伤了?
常嘉赐一听有些意外,那日这毒鸟走时完全没有看出来,不过东青鹤既然这样说,他自然是有把握的。
常嘉赐眼睛一转,难得插了句嘴:“幽鸩受了伤,那便是趁胜追击的好机会。”
“可我们还没摸清偃门的路线,贸然攻入只会冒险。”慕容骄阳道。
常嘉赐说:“我没说让那么多人都攻进去,也不用摸清每条路。”
“嘉赐,你是何意?”东青鹤也看了过来。
常嘉赐笑了:“这修士无论哪一道哪一派的,没有飞升前就是人,是人便会有弱点,那毒……那幽鸩也该有,我们只要抓住他的弱点,拿住幽鸩的七寸,那整个偃门的七寸不也被拿住了?”
“幽鸩的七寸?”那是什么?
众人疑惑。
常嘉赐信步走到殿中,说道:“幽鸩有个心肝宝贝,可讨他喜欢了,据我所知,那人似是有什么隐疾,总之身子骨不太好,幽鸩这么大动干戈,其实就是为了救那个人的命。”
“什么?”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惊异,有人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人心存怀疑。
“你怎会知道这个?”哲隆问。
常嘉赐道:“这你就管不着了,我自有法子,你们只说信还是不信,敢还是不敢吧。”
原本常嘉赐这般空口无凭大家怎会当真,可即便有些人不满于他和东青鹤之间的牵扯,但是常嘉赐三番两次帮衬着一道救青鹤门于危难却是真的,那日看幽鸩对其下毒手的样子,常嘉赐也不像是串通对方要来害他们的样子。
于是一时殿内人倒有些犹豫起来,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倒还真不失为一个法子。
此时却有人打断了大家的思量。
“幽鸩为祸那便是幽鸩的恶,魔修为祸也该去寻魔修,不该波及到无辜的人,还拿其来人来做要挟,让他涉险。”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向说话的看去。
“未穷长老……你这是也听说过那个人?”哲隆又问。
未穷道:“机缘巧合下见过几次,他不是魔修,也不是灵修,他的法力的确有些低微,但是他没有害过人,相反在很久以前我还未入青鹤门的时候,他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信他。”
说着未穷又转向东青鹤。
“门主,若是你也信我的话请三思后行,幽鸩如果真为了救他布下这一切,那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人寻到他,而万一被你们有幸得手,却反而会逼得幽鸩真正的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未穷说得诚恳,让两边人又是惊讶又是恍然,一时倒反应不得。
还是东青鹤最后做了主:“原本制定讨伐偃门之计便需时间,不该操之过急,也不该因此就牵连无辜之人,还是细查清楚再行定夺吧。”
说着又怕被驳的常嘉赐不高兴,回头看他却见对方脸上神色倒未带怒,只是用颇为狐疑的目光牢牢的盯视着未穷,眼里幽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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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嘉赐今日给妘姒带的是昨天他亲自去水部采摘的人参熬制的汤,他现将其炖在九凝宫的小厨房里,然后陪妘姒说了会儿话再去取。
结果到小厨房的时候却见外头围了不少宫里的弟子,叽叽喳喳着什么,各自脸上都染着怒意,只不过一见常嘉赐来了却又低下声来,倒憋得脸色愈加难看。
在一干恨恨的目光里,常嘉赐将自己的汤端过走了出去,只不过行出一条小道来,常嘉赐就转头问身边的青仪:“她们做什么?”
常嘉赐在屋里陪人,青仪自然就在外头候着听凭吩咐,所以外头的事儿比他清楚些。
“还能为什么,怪你雀占鸠巢喽。”
常嘉赐冷笑了下:“还挺忠心的。”一个个都晓得为主子出气。
然而青仪却说:“哪儿像你说得那么高洁,她们只是气你老是占用她们的炉子。”以往各派的厨房都是乏人问津,但近些时日不少人受伤,金雪里开得药起先是比较立竿见影,后头却需要不同的丹药汤药慢慢调理,这可是忙坏了那些炉灶,而这常嘉赐,一个外人跑来占用不说,一摆就摆大半天,还让自家弟子看着谁都不给碰,即便众人不满却也有所顾忌不敢同他撕破脸,你说大家心里有多憋屈。
“没在你汤里下毒就不错了。”青仪人是乖顺了些,但嘴巴偶尔还是闲不住。
常嘉赐一听,越想越不对,转手将汤丢给了青仪道:“你先端过去,别让长老喝,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便悄无声息的潜了回去,他那日被火烧的伤是好了,但常嘉赐的修为其实还不算全恢复,依然只剩了四成,不过在这些弟子面前隐匿身形已是足够了。
他寻了一处大树后栖身,果然听见那些人在不停地咒骂自己,有骂他狐假虎威烂泥扶不上墙的,也有骂他狐媚妖孽迷惑东青鹤的,更有骂他不要脸和妘姒勾搭成奸还跑来扬武扬威的,听得常嘉赐冷笑不已。
正暗想着要怎么吓吓她们才好,此时两个抱着药锅的侍女拉走了常嘉赐的神思。
就听她们在那儿小声道。
“要我看,其实没什么好置气的,那妖修再得东门主宠爱又能在九凝宫威风几时,等人死了,他也只好回青鹤门继续威风了吧。”
“死不了吧,之前一直那副虚弱的样子,我本以为她这回伤了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好汤好药伺候着气又顺过来了,别到后头反而活蹦乱跳了起来。”
“旁人还有可能。她?呵呵,庭蕙老祖当年在她身上算错过一次,定不会再错第二次,老祖说她只有千年的命,那就只有千年,我昨儿个去玥枝长老那儿去取药的时候还悄悄问过她,她告诉我那人的丹田已经虚亏得补都补不进了,就算现在看着不错,真消散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那算来离老祖说的……还有几年?”
“五、六年还是三、四年,我看她都未必撑得到。”
“唉,仔细想想,其实也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如果不是她,我们门派哪至于只今天这般成就,几位前长老也不会那样惨死……这叫报应。”
二人说着已来到一处小院前,还未进门,老远就听见一串尖刻的呼喊传来。
“你们两个死丫头去哪儿了,让你们热个药都能磨叽这么久,是要把我害死你们才甘心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是受了伤不在宫主身边伺候了,但我也能让宫主剥了你们的皮!”
两个侍女一听,各自翻了个白眼。
“还当自己是个角儿呢,呸。”
两人一边暗自骂着,一边又挤出笑来,慢慢悠悠地推开了门:“双眉姑娘你别生气,我们这不回来了么,要怪只能怪将你打伤的那位太过霸道不让人热药,你便冷着喝了吧,别耽误了时辰又旧疾复发了……”
“你、你们这两个死丫头……”
炙热的夏日里忽来的一道凉风将这嘈杂的抱怨与敷衍刮得七零八落,凉风在带上了那破落的院门后又拂过那站在院前的人影,还有他那张仿若坠入冰窖的青白脸色……
第八十七章
常嘉赐回来的时候妘姒已经有些昏睡过去了, 醒来就见床前坐着一个在发呆的男子, 脸色莫名有些苍白。
妘姒问:“在想什么?”
常嘉赐似乎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回神时眼睛里掠过一抹惊慌, 不过下一刻他就敛了表情, 揉了把脸道:“我、我……在看你肩膀的伤口, 怎得还没有痊愈。”
妘姒笑了下:“是么,我身子以前就这样, 好得比较慢, 其实吃什么补药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怎么会差不多!”常嘉赐沉声,出口又觉自己有些激动了, 连忙挤出笑来, “好的慢那就让它慢慢养, 总会好的,我们不急,不急……”
常嘉赐说着,又努力忆起前两日金雪里对他提过的一些稀世珍药:“不行的话, 还有杜衡、若木、冉遗鱼鱼肉……我们一个个试, 我就不信这些好东西一个都无用, 姐姐,你说对不对?”
对上常嘉赐一双盈满澄光的眼,妘姒心里一恸,面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对,我们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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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眼下已是八月炙夏,可修行之士很少再像凡人那般会挨冻受热, 尤其是类似东青鹤这样的高手,春夏更迭日月交替于他早已无甚区别,可是这几日每到夜半他总觉邪火烧身,整个人如坠炭炉,烫得他难以静心安眠,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今晚也是如此,那憋闷的燥气由内而外笼罩东青鹤的周身,若只是肉体折磨也倒罢了,偏偏他觉得自己心绪也很纷乱,特别是他还能闻到与自己相贴的常嘉赐身上幽幽散出的草药和一种沐浴过后的清新皂角的香气,直激得东青鹤身心难安。
当发现自己体外又飘飘渺渺的浮现出了金光,还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亮时,东青鹤终于不得不起身。
每个修士飞升前都有不同的异状,东青鹤不知这是否就是独属于自己的考验,他只晓得眼下还不是任其恣意的时候,他得让自己稳定下来才是。
寂夜内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在屋门一阵开合后半晌,床上本该睡着的另一个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常嘉赐拧眉细查片刻,感觉到东青鹤应该已经走远,他这才下了床,跟着出屋。
只不过他似乎无意探寻东青鹤夜半暂离所为何事,常嘉赐提起一口气,然后向着与对方截然相反的天际窜去。
今夜的月色并不怎么好,照得曲折蜿蜒的九凝宫明明灭灭。宫内一处破落的院中,前来帮手的侍女早已昏沉睡去,独留另个屋子内的人在床上被旧伤折腾的辗转反侧。
忽然窗栏开了一道,一个黑影翻了进来,待床上之人觉得不对劲时,她的脖子已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死死掐住了,她甚至连一句呻吟都未发出,人就被带着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