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鹤(138)
但他又觉得秋暮望不会拿这种事来胡说……
“虽然我也不知这是为何,但门主信不信都好,我没有疯,也没有傻,这灯……我一定会找到。”话已说完,秋暮望伸手又戴上纱帽,对慕容骄阳拱了拱手便要离开。
前路却被人挡住了。
慕容骄阳看着秋暮望执着的目光,视线又转向鱼邈,心里猛地一揪。不能想象若是自己也遇上这样的事……
慕容门主牙关轻咬:“我还是同长老一道吧。”是真是假,寻过一圈自会搞明白,只是慕容门主有些忌惮若是到头来仍是一场空,秋长老会否还能承受一次。
秋暮望想推脱,慕容骄阳已不管不顾的拉起还没明白过来的鱼邈,当先回了法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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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找宝贝,可哪里有那么容易,其后的一天,向来神通广大道行高深的青鹤门主和星部长老尽力将那囚风林都摸索了遍,却依然一无所获。
眼看着这届法器大会寥寥收尾,慕容骄阳心内有些忐忑,秋暮望倒比他想象地淡定许多,提议先回客栈再探别路。
然而几人在返程的路上忽然听到一阵喧嚣,抬头一看,前方火光灼灼,原来是几位妖修又为了争夺什么宝贝交上了手。
慕容骄阳正欲择道而行,回头却发现身旁随得很紧的小灵修不知何时溜到了远处。慕容骄阳讶然,却并未急急唤人,而是随在他身后,一路跟着鱼邈在一棵粗大的杨树前停下了。
一旁的妖修还在你来我往,飞溅的火星将森绿的树木层层叠叠的燃起,烧得视线中只有一片赤红。
鱼邈呆呆地盯着那跳动的火焰,忽然疾走了两步,朝着林子的一方张开了臂膀。下一刻,一只小小的黑影从远处扑腾而来,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慕容骄阳一怔。
鱼邈也愣住了,他抱着怀里上蹿下跳的东西不敢置信地回头对慕容骄阳惊道:“门主、门主……它、它它活了。”
是的,它活了。
那只前两日被鱼邈亲自埋下去的狗……活了。
狗被打死的时候躲在石洞里的鱼邈在,慕容骄阳在,秋暮望也在,几人一道隐在暗处看那叫花子被众人围堵,看着他的狗忠心护主可怜断气,慕容骄阳更是亲眼看着这条死狗在客栈的房门背后躺了一夜。
这就是条凡狗,不是妖物也不是灵兽。
可它在死了整整三日后,又活了过来。
鱼邈激动的强调着:“是我亲手埋得它,就在前面的小树林里,我还立了木牌,我没有搞错,你们看,它怀里的小坠我还记得呢……”边说边抓过小狗脖颈里的麻绳给他们看,结果触手又是一惊。
“咦,这、这东西……怎么变大了??”
鱼邈记得这狗坠子初看不过指甲盖大小,如今却像似葡萄一般了,其上花纹也愈发精细,隐隐似有流光闪烁。
下一时,那狗被一阵风卷到了秋暮望的手中。秋长老捏着那枚小坠,冰冷的脸上染了一丝惊喜的晕红,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鱼邈还有些云里雾里,肩膀已被慕容骄阳揽过,门主感叹的声音同时想起。
“没想到寻觅良久,异宝却早在身边……”
鱼邈茫然四顾了一圈,最后视线才落到那被狗绳串着的小坠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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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想必无人能猜到,三界异宝度经灯……其实非灯,而是只香炉坠,还是一只挂在死狗脖子上的小坠。
雅乌镇中的客栈内,房门紧闭,几人围坐在桌前,望着其上不起眼的小物,各自默然暗想。
片刻,慕容骄阳先道:“我刚才看了狗爪,四只掌中的确都有血口印,想必和那入夜山中人一样,若此物真是度经灯,将其挂于犬绳上的叫花子,应该就是在林间拾到异宝的人了。”只怪前几晚那些个盯着叫花子追的魔修失了盘算。
不过这狗死了几天,为何今天才活过来,度经灯又是怎么让狗活过来的,这才是他们要伤脑筋的。
慕容骄阳转向鱼邈:“你之前说这香炉变大了?”
鱼邈点点头:“它刚才真的变大了,但是……但是……”现在摆在桌上的宝贝又变回了指甲盖那么点儿,鱼邈也不明白为何。
“是火,还有灵力,”秋暮望忽然道,“要想催动度经灯,须得以火为引,且有灵力支撑,和犬只一道埋于地底的香炉就是沾染了火,又有那两个为争夺宝贝而大打出手的妖修的灵力,才让狗起死回生的。”
而那入夜山中的人也是同理,祸斗的火伤了他,却又让他还了阳。
慕容骄阳看着秋暮望,心内明白,怕是长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已是翻阅了不少相关典籍。他伸手抓过香炉,悬于蜡烛之上,再灌以灵力,以慕容骄阳的道行,少顷,那香炉果然从花生大小膨胀到了荔枝大小,屋内还生出了清幽的香味,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鱼邈正要欢欣鼓舞大叹神物非同凡响,却见慕容骄阳一松手,那香炉又慢慢缩了回去。
慕容骄阳皱起眉,安慰秋暮望道:“我方才不过施了两分力,待回到门中,或可全力以赴……”
“没用的,”秋暮望早已明白,“就算门主拼上十分的力,最多只可使香炉持续膨胀一段时日,几天、几十天,哪怕几个月,却还是不够,一只狗的命容易挽救,一个人,一个魂魄已散至千万瓣几百年的魔修……哪怕你我合力,也远远不够。”
慕容骄阳想反驳,却明白秋暮望说得没错,上古的集魂之术可远比还阳术耗心耗力得多,就半轮峰那么大的地方,要想把沈苑休的魂魄全拼凑回来,用上几年、几十年都是少的,就算慕容骄阳和秋暮望道行滔天倾心相付,或许都供不了度经灯无底洞般需索的灵力,最怕是万一中途失败,沈苑休的魂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消散了,那才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但见秋暮望容色还算平静,似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慕容骄阳心内一转,忽然想通了什么。
“秋长老已是寻到了旁的法子?”
秋暮望掏出一块娟帕,小心的将度经灯裹了放回怀里:“界外之物,我们奈何不了它也是自然,说到底,我们都是界内之人。”
“所以我们要找到能奈何度经灯的……界外之人?”慕容骄阳眯起了眼,“原来你也早就感觉到他在这里了。”
秋暮望没有回答,只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慕容骄阳也跟着起身,走了两步发现鱼邈还呆呆站在原地,伸手一把将他抓了过来。
“门、门主……我们要回去了吗?”鱼邈懵懵的问。
慕容骄阳勾了勾嘴角,向着客栈另一头的上房飘去:“你不是一直都在惦记着嘛,现在正好,我们就去见一见……你的那个老朋友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番外.天上人间(六)
慕容骄阳带着鱼邈来到了客栈三楼的上房,走进屋内时却空无一人,只秋暮望一人站在桌前默默看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茶水,显然这屋子的主人才刚离开。
秋暮望环视一圈,目光钉在窗外一蓬郁郁葱葱的爬山藤上,忽然探手在藤蔓间一划,只见一条半臂长的藤枝被他从中扯了出来,握在掌心。
“你不现身,那我只能把你的小宠暂且扣下了。”秋暮望向着窗边冷冷的开口道。
话落却无人回答。
秋暮望也不急,指尖用力一掐藤蔓,软软垂下的绿条儿忽然像活物一般来回扭动了起来,甚至想反绞秋暮望的手,被秋长老三指钳住七寸,制得不能动弹。藤蔓表皮的幽绿渐渐褪去,露出其下一道道金红带黑的斑纹,有头,有尾,有眼,有嘴。
分明是一条花斑的金红小蛇!?
一旁的鱼邈看呆了。
……为何觉得这小蛇有些眼熟?!
秋暮望用紧了紧指尖,被他压制法力的小蛇红信越吐越慢,尾巴也渐渐垂下似要断气。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秋暮望的动作。
“老夫不过来此转转,同各位无冤无仇,几位修士不仅不请自来,还擅动我物,未免太过失礼。”
鱼邈忙循着来声望去,却不见窗外有人。
秋暮望目光一沉,似有风暴酝酿,可开口时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的确是我们失礼,实乃我等有事相求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海涵。”说着,一扬手,将小蛇小心地送了出去。
窗外白光一闪,终于有人影晃过,把小蛇稳稳接了。
“都说来这法器大会的全是些邪魔外道之人,没想到所谓的名门正派言行也不过如此。”
那忽然出现的人正是之前频频引得慕容骄阳等注意的白胡子老头儿,只见他抓着小蛇藏入袖中,腾着云负手而立,一双灿亮的眼睛略带讥讽地看了过来。
秋暮望他们却没有被这冷言冷语击退,相反,向来冷冽自傲的秋长老越发俯首垂眼,任其奚落,甚至主动抱拳再次致歉:“秋某此番实在莽撞唐突,日后定会百倍偿还,只求你能现身听我一言……常公子。”
鱼邈还在努力思忖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那条小蛇,猛地听见秋暮望最后的三个字,脑袋一嗡!
什、什么?
常公子?!
再细看那老头儿的脸,下巴高扬眼带不屑,还有初时和自己说话时的狡黠机灵,缓缓和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叠起来,鱼邈一瞬间仿佛醍醐灌顶。
原来是他?!
不同于鱼邈的惊喜,那头的白胡子老头儿显然对他们的挑衅很是不快:“什么常公子李公子的?老夫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罢了,大会既已结束,我还有要事在身,小宠之事就当老夫大量,不同你们多计较,若有下回决不轻饶!”说罢,袖摆一甩便要离开。
不过才走了一步前路就被人挡个正着,正是一直沉默未语的慕容骄阳。
慕容门主眉头挑了挑,脸色几经往复,最终也跟着秋暮望一道放下了惯常的清冷姿态,目光诚挚,并不管对方满口否认,仍是一口一个“常公子”的唤他,并速速将那度经灯和沈苑休之事全盘道出。
“事关故人性命,我等不敢托大才有此一举,还请常公子相助。”慕容骄阳垂下头。
面对他们轮番的情意拳拳,白胡子老头儿还是没有动容,反而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嘴角的冷笑也越甚了。
“我没看错的话,你等一个是青鹤门门主,一个是门中长老,我不过就是一个妖修,哪里供得起你们所言的那种宝贝?”
“可你知道有一个人……他可以。”秋暮望忙道。
“呵,”老头儿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你们真是好厚的脸皮,且不说我不认识‘常公子’是谁,就算我真是他……我们以往的交情很深吗?我凭什么要帮你们?”
这话倒让秋暮望顿了下,继而面露无奈。
他们和对方的确没什么交情,甚至当年因为种种误会还曾对他和前门主的关系有过诸多鄙薄仇视,如今想来也是惭愧。
“当年是我们怠慢,常公子自可以不看在青鹤门和前门主的份上,但是……可否请你看在曾时和苑休的一些情谊上,替我们相求那位出手,助苑休一条生路。”慕容骄阳咬牙道。
沈苑休……
听见这个名字,白胡子老头儿眸光一闪,片刻没有说话,就在众人以为他心软松口时,老头儿忽然丢下一句“说得简单,就算我肯,‘他’也未必会肯”的话,脚下轻点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