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鹤(131)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嘻嘻,鱼师兄你真好。”
……
“鱼师兄,你的鞋子为什么破了?木部的新衣物上个月就发了啊。”
“是吗,我……”
“难道你没收到?啊呀,木部的弟子把你给漏了吗?”
“这个……无甚干系,我还有鞋子可换的。”
“那些人办事儿也真是的,忒不牢靠……但我这手里还有点别的忙,不如等明天我再为你去领?”
“不要紧,一会儿我自己去领也行,不麻烦你了……”
“那行,你自己记得要去啊。”
“嗯。”
……
“鱼师兄,我把上回从藏卷阁借阅的书拿来了,我一会儿赶着要去浇灌灵田,麻烦你回去的时候一同带过去吧。”
“好的,那我先看看……林师弟,请稍等,这书的背后为什么会多了这些红渍,我记得原来是没有的……”
“这个……大概是我不小心沾了什么果汁药汁上去吧,鱼师兄你不会要问我的罪吧?我可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要问罪你,但是……”
“没有就好,要是被怀初长老知道我可就惨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当我给你赔个不是,好了,我要走了,多谢师兄了……”
“林师弟……唉。”
……
阿鹏瞧着又一波走远的弟子,看了眼正心疼地蹲在那儿整理着被人损坏的文卷的鱼邈,皱眉道:“鱼师兄,他们这样一个个成天儿的不着调,你不如直接告诉辰部的怀初长老,或是告诉门主让他们来做主好了。”门内本就有规矩,偷懒的弟子要罚,坏了东西的弟子要罚,当差出岔子的弟子要罚,对师兄不敬的弟子更要罚,这些人眼看着要全占了。
然而被频繁不敬的那位师兄却是个心大的,抬了抬下垂的两条眉毛,鱼邈还是挤了个勉强的笑容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也是忙得疏忽了。”
“他们忙,你就不忙啊。”阿鹏不服气,“我看什么事儿你都替他们做了。”
“我这哪算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鱼邈自地上抱起一大摞书,摇晃着走向后头的书架,“我也只能帮衬着做些这个了。”
阿鹏还要再言,这外头又有好几个人进门了。
“鱼师兄。”
为首之人穿着青鹤门的弟子服,人高马大,步伐如风,见了鱼邈意思的拱了下手行礼,但眉眼之间还是带了些倨傲,甚至有些怒气。
“曹师弟……”鱼邈把书放下,连忙回头,“有什么事吗?”
被称为“曹师弟”的男子不快地道:“门规有言,入金丹期的弟子辰部皆可为其量身铸造一件兵器,我去年就已至界,为何那兵器却迟迟都未到手?”
“是啊,曹师兄入门不过十多年就已修炼到金丹,在所有新弟子中最是出类拔萃,颇得长老们器重,我们也等着看他会拿到什么样的神兵呢。”周围随着的弟子也七嘴八舌的帮衬起来。
“曹明,这事儿你该去问辰部的另几位师兄吧?铸造一事可不是鱼师兄管的。”阿鹏莫名道。
“我当然问了,但那几位师兄说铸造名录向来都是鱼师兄负责记的,回头查其里面却没有我的名字,”曹明指着鱼邈,眼睛里都要喷火了,“鱼师兄,你可是把我漏了?”
鱼邈垮着脸摇头:“名录……是我记的,但是我记得有把你写上,理应也该有你的兵器,我……我没有出错……”
曹明却不信:“难不成是其他几位辰部师兄还会故意冤枉你?行,个中细则师弟我其实并不想追究,不过三日后我要去往春日城伏魔斩妖,顺便修行,鱼师兄可不能让我双手空空去送死吧,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日后我要看到兵器,不然,我便将此一事告知几位长老,甚至是门主,若由他们来定夺,那可就没那么容易好过了!”
曹明丢下这句话,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走了。
看着陷入愣神中的鱼邈,阿鹏一咬牙,追了出去。
“曹明,你等等!”
曹明等人停步回头:“怎么?”
阿鹏道:“曹明,你虽在新一批弟子中资质过人,但入门到底年浅,我奉劝你一句,别以为鱼师兄瞧着好欺负,在这儿修行还是尊老谦逊些的好。”
那群人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有人道:“鹏师兄知道旁的压不住人,只能拿这辈分来压了么,好好,我们都被吓死了。”
他们乃是门内近二十年间新弟子里天赋最好的几位,少年成名意气风发,姿态也惯于这么高了,相较于比他们早来个几十年却和那鱼邈一般资质平平,最后只能被打发到辰部做些洒扫活计的阿鹏,这些个小弟子心里自然尊崇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俩往日根本没什么脾气,周围人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唯诺了。
曹明没笑,但看着阿鹏的目光比方才更多了一丝不屑:“鹏师兄,这事儿可不是几位师弟对你们不敬,而是鱼师兄有错在先,就算真告到门主那儿去,占理的也不会是你们。”
“你、你……好!且不说那遗漏之事是否为真,就算是真的……你可以试试,看最后门主会不会替你们做主。”阿鹏也是真气急了,丢下这句话后甩袖而去。
望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几个师弟嗤笑不迭。
有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门主还会偏袒他们?”
有人忽然低语道:“哎,不过你们听说过没,就是那个传言……门主和鱼师兄……”
“放肆,”曹明猛地低喝,“那些捕风捉影的话也能拿来嚼舌根?入门到现在谁亲眼见到门主与谁过从亲密了?真是荒唐!”
被他那斩钉截铁的态度一训,其余人自然附言道:“是啊,门主是什么人,就算真看上了谁,也不该是他……我上回见那鱼师兄连上屋顶都费劲……”即便青鹤门宣扬尊师敬兄,但修真界到底以强者为尊,门主那般眼高于顶的,怎么可能和鱼邈这种牵扯到一起,而且就算门主问起来此事缘由也不在自己这儿。
“我看门主眼中只有修行,这些年除了些重大节庆,门主大半时间都在闭关,我们都未见过几回,而最近一次已快要三年未出关了,那姓鹏的怕就是仗着门主不在信口雌黄呢,要被其他长老知道定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曹师兄,我们三日后……”
曹明瞥了眼不远处古朴典雅的藏卷阁,点头:“三日后再来,看他们拿什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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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日后这些人果然又来了,得到的却是铸剑阁的谢绝入内。阿鹏说剑还未铸好,让他们再等等。
师弟们哪里愿意等,自然要讨个说法,其实曹明心里也知晓这剑是铸不好的,不过是气鱼邈他们疏漏了自己而已,辰部长老怀初和其他善于铸剑的师兄们都不在,曹明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空手去了春日城,这可是他第一回 被师傅准许离门,就这么废了一个好机会,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曹明越想越不快,见身后的跟班们对阿鹏不甚客气也不加以阻止,只插着手看好戏。
阿鹏拉住一个企图往里闯的弟子叫道:“虺王炉炉火正起,铸剑阁门不得打开,不然扰了炉火之气,必遭大难!”
那弟子却讥笑:“几位去鲜鱼山捞绿鳄石的辰部师兄们被请回来了吗?他们不在,是谁点的虺王炉火?”
“自然是鱼师兄,不是你们要他拿剑出来的吗?他便三天三夜都未睡,一心想要……”
阿鹏的话被人不以为然的打断了,还语带惊讶:“鱼师兄点的炉火?他会铸剑吗?曹师兄,你这剑……”
曹明大皱其眉。
一边的人替他接口道:“……谁敢用啊……”
这话一出,阿鹏更气了,这帮小兔崽子简直翻了天了,不收拾实在不足以息怒,可以他疏懒多年的本事却真不是这些小辈的对手了,对方明明也没怎么地他,阿鹏自己一个趔趄就被拱到了一边。
“门不给开,那我开个窗总行吧,看看我们鱼师兄铸剑的英姿……”有人嬉笑着说。
“——不!炉火燃起,窗也不能……”
阿鹏着急的要拦,却到底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手探向了铸剑阁的窗栏。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外头的凉风拂过那沉重的铁炉,炉中原本就汹涌的火光忽然更是大起,唰得就向外炉外喷了出来,紧跟着便是一声巨响,铸剑阁的屋檐处也被从内而外炸开了一个洞!
“——啊!”
听见鱼邈的叫声,阿鹏面色大变,拉开门就要向铸剑阁内跑去。
外头的曹明等人就见那明朗的殿阁里头一刹那就黑烟弥漫,间或还夹杂着跳跃的火光和一股股外扩的炙热之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早说了!铸剑时虺王炉沾染了外头的浊气,自会引起大灾,你们可真是……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来!”阿鹏的嚎叫泼醒了震愕的众人。
一个站在门边的弟子忽然指着殿里头惊叫道:“台、台阶断了,炉……炉子要倒了……”
大家只听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动静传来,像是什么坚硬之物正在碎裂一般。
炉子?虺王炉吗?!
想着那足有三丈高的炉子要真倒下来,怕是这大殿都要保不住了吧,还有里头的人……
小兔崽子们一个个都心知不妙,却怕得无人敢上前,只有阿鹏不遗余力的要往里冲,却也被那一股股外冒的黑烟和火光所阻,难以真正靠近。
眼看那虺王炉在一蓬漆黑中慢慢倾斜而下,就算没有压到人,怕也要被里头溢出的炭火所伤……
此时一道白光从天际疏忽而至,像流星一般从被炸开的檐角划入了混沌的殿内!下一刻,众人就见一片偌大的黑影轰隆一声迎面而来,带起猛烈的大风从铸剑阁的大门向外飞出,砰得砸在了远处的桥亭上,把那足以容纳十多人的廊亭砸了个稀巴烂,最后黑影落入了亭后的湖水里,溅出几丈高的水浪,久久不歇。
而那飞出东西……正是虺王炉。
被一脚从铸剑阁里踢出来的虺王炉……
所有弟子惊诧地望着那头,又呆呆地转向铸剑阁这头,看着那缓缓走出的人来。
身姿挺拔修长,黑雾缭绕间依然白衣翩跹,步态生尘,一头青丝用白玉环高高束在脑后,随风涤荡,其下则是一张傲雪凌霜的清冷容颜,清冷,却又有着工笔都难以描画的精致。
曹明看着对方,视线又落到他怀里抱着的一个乌漆墨黑的人身上,心头狠狠一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地见礼。
“门、门主……”
门主竟然……出关了?!
其他人仿佛也被他这一声拉回了飘走的神思,纷纷跟着瘫软在地,磕起了头来。
“见、见过……门主……”
白衣男子却看也没看他们,只用冰冷的眼神扫了眼身后还在冒烟的铸剑阁,对一边的阿鹏道:“着人灭火。”
说完,脚尖轻轻一点,抱着人从铸剑阁飞离了,留下一群未得只言片语,却仿佛被判了极刑的曹明等人,抖若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