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桌相看两厌(83)
陈非誉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知道,俞白很容易就能打动他,毕竟,你爱上了一个人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俞白不仅是他的口袋,也是他的针。
但陈非誉不想再爱人了,就算是俞白也不想了。
爱是什么呢?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渴望爱,爱有什么好的,他为了爱交出全部软肋,然后被现实一根一根打碎,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爱吗?
陈非誉有时候觉得,相爱就是个悖论,是无聊的人勾勒出来的无聊玩意儿,哄骗人世间孤独的灵魂,假装还有可以依偎的温暖、可以追求的幸福,不至于使人疯掉。
陈非誉又想起俞白说的话,他答应了一个人,要和他一起上Q大,他来得晚了,不知道那个人介意吗?
陈非誉埋头到方向盘里,他嘴角是在笑的,眼眶却红了。
俞白太会说好听的话了。
陈非誉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离开Q大,陈非誉回到自己的住处,吃下两粒安眠药,然后才躺下。他不喜欢吃安眠药,安眠药带来的只是身体的沉睡,在很多时候,他仍觉得自己是“醒着的”。
可不吃安眠药的话,他大概能睁眼到天亮。
那天以后,陈非誉把自己的工作状态从忙碌调整到非常忙碌,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分钟都榨干,他没有再看到俞白,却时常有一种错觉,俞白就在他身边。
每当他下班的时候,走过街角的便利店,总觉得有人停车在暗处看着他。
陈非誉觉得自己得空出时间去看个心理医生。
只是还没等陈非誉想起预约心理医生,他的身体就先垮了。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应酬,陈非誉陪着山西老板多喝了两杯白的,很快就察觉胃部有烧灼感。
饭局才到一半,程柏没来,他是做东的人,没有先走的道理。陈非誉忍着痛,仍旧把饭局撑了下去,席间推杯换盏,陈非誉躲不掉的酒,又灌了下去。
将近十一点,饭局才散,陈非誉抱着大衣,送山西老板上车,他脸上还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尤总再见,下次项目落地了,再一起喝酒。”
山西老板上了车,还给陈非誉挥了挥手。
直到车驶离酒店,后视镜都看不见什么,陈非誉才抱着大衣,弓下腰,摸索着扶着酒店的廊柱,在酒店前的台阶下摇摇晃晃地坐下来。
燕市秋深,梧桐树开始掉叶子,夜风带着凉意,拂在脸上,像细碎的刀子割开皮肉般的疼。
陈非誉带着的女助理吓了一跳:“陈总,您您您……您怎么了?”
陈非誉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有些费力地喘口气,才说:“你……帮我叫个车,去……去医院,老毛病,没事。”
助理哆嗦着拿出手机替陈非誉叫车。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陈非誉低着头,没力气注意,助理却吓了一跳:“您……您是哪位?”
男人蹲到陈非誉跟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抹了一下,触手一片冰凉,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说:“你这样就叫过得挺好?”
陈非誉睫毛颤了颤。
是俞白。
“我带他去医院。”俞白跟女秘书交待了一句,接着俯身打横抱起陈非誉。
陈非誉在俞白来了以后,意识就开始有些涣散,他在迷迷糊糊中伸手勾住俞白的脖子,喃喃问了一句:“腿好了啊?”
☆、全是糖
“好很久了。”俞白把陈非誉抱得更紧了。
俞白打开车门,把陈非誉放在副驾驶,给他调整好座椅,盖上毯子。俞白握住陈非誉的手,捏了一下才放开:“疼吗?”
陈非誉闭着眼睛,额头还在冒冷汗,但他摇了摇头。
俞白关上车门,在燕市的夜里把车开得飞快,好像再慢一点儿,他又要把他的男孩丢掉一次。
按照导航把车开到医院,俞白再度抱起陈非誉,冲向急诊。
护士接过患者,简单地先进行检查:“发热,鼻腔有轻微出血,是胃疼吗”
陈非誉睁开眼睛,点头:“是。”
护士熟稔地安排:“家属先去挂个胃镜的号,先做个检查,目前没有空余的床位,患者在这里等一等吧。”
俞白着急地问:“加钱呢?”
“加钱也得预约呀,床位一直都是满的。”护士催着俞白先去排个胃镜的号,“看情况,他也不一定要住院。”
俞白看了一眼陈非誉,陈非誉对着他扬了扬下巴,说:“没事。”
这会儿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医院的人不是很多,陈非誉的胃镜很快就安排上。俞白送陈非誉过去,陈非誉看俞白一脸紧张,进去之前安抚地拍了拍俞白的肩膀:“别担心,我以前做过胃镜,没事的。”
俞白长长吸了口气,看着陈非誉进去检查。
他真是太讨厌医院了。
在这个时候,俞白才发现,陈非誉是变了的。从前那个摔破膝盖都疼得不想擦药的男孩,现在也能一个人面不改色地去做胃镜了。
胃镜的结果出来,陈非誉有轻微的胃出血,需要去输液区输液。
“胃出血量不是很大,应该是急性饮酒导致的。患者输液的时候最好能够平卧,注意保暖。”护士叮嘱完,大抵是看陈非誉和俞白都长得好看,动了恻隐之心,“我去给你们找条毯子吧。”
俞白朝护士点头:“谢谢。”
护士被帅哥看得脸红,说了句没事,转头就去值班室里找了条干净毯子。
陈非誉被俞白扶着躺了下来,他的头刚好枕在俞白的腿上,陈非誉抬起头动了一下:“我……”
“别动。”见陈非誉想挣扎,俞白按住了他,“躺好。”
陈非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挣不开俞白的手,干脆闭上眼睛。
护士很快取来毯子,俞白温柔地给陈非誉盖上,连边角都给他掖好。
“输完了就按铃。”说完,护士眨了眨眼睛,识趣地离开。
俞白抓住陈非誉输液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扎着针管的手背很凉,俞白用自己的手,避开针管,小心地给陈非誉捂住。
陈非誉的睫毛颤了颤,但他没有睁眼。
夜色深重,俞白看着陈非誉,心里头无数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那天晚上的话,每一句我后来都想了很多遍。你说得对,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我们都长大了,也都变了。”
“你说自己这些年过得挺好。”
陈非誉眼皮一跳,要是俞白敢在这时候说什么这也算过得好之类的话刺激他,他能把针管拔了扔俞白脸上。
俞白嘴角微微上翘:“可我这些年过得一点也不好。”
“我原本准备,只要考上Q大,就把股份卖一部分给股东,再把一部分作为分红给到骨干员工身上,剩下的就分给俞沐晴和方老师。谁能想到,那会儿公司被检查,股价下跌得厉害,还没等我撂挑子,股东们自己就先开始抛股份了。”
“纪检委的风波直到第二年一月份才算彻底解决,集团折了两家子公司,市值缩水了一部分。再加上政策变动颇大,公司业务推广受阻,日子比上一年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好几次都快要崩溃,想着不干了,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俞白第一次和陈非誉说起过去的那七年。
那么漫长的日子,其实说起来好像也只有几句话。
“但日子也就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生活么,好像熬着熬着就过去了。公司慢慢恢复发展,我还磕磕绊绊把岳大的毕业证给拿到了。前年我把股份转了一部分出去,公司的经营权也全部放给高管,现在除了每年去开股东大会,我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然后,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准备考Q大美院的研究生,今年九月份刚刚入学。”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们总会走在一条路上的。但我走得慢了一些,走得晚了一些,你要是介意,我也没有办法。”
原本俞白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陈非誉大约是生病了,胃挨着心脏,胃疼了,连带着心也软了,差不多要把自己的单身宣言忘到一边了,觉得回头草只要是好草,吃一吃又有什么关系呢,结果听到俞白一句“你要是介意,我也没有办法”。
他有些生气地睁开眼睛,瞪着俞白。
俞白低头,温柔地看着陈非誉,他伸手在陈非誉瘦削的下颔处摸了摸:“你现在不喜欢吃冰淇淋了,喜欢吃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只能拿着一颗真心哄着你,你说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嗯……让我离开除外,这种都不行。”俞白顺手揉了揉陈非誉的额头,他还在发烧,额头滚烫,“桥归桥,路归路个鬼啊,机场都能等到船,我用了七年,才走到你身边,哪里是你几句话就能吓跑的。”
陈非誉这会儿病得有点迷糊:“你最近是不是在偷偷跟着我?”
“没有。”俞白答得毫不犹豫,“最近在做的设计是关于燕市的夜晚,采风的路线刚好跟你的生活路线重合。”
陈非誉:“……”行吧。
输完液到了后半夜,俞白把陈非誉送到车上后,才去药房拿药,然后载着陈非誉回到他的住处。
陈非誉的房子买的离公司不远,楼层很高,26层的单身公寓,几乎没有邀请过客人上门,连程柏都只是来过两三次。
陈非誉原本只让俞白把他送到楼下,俞白在路上答应的特别好,但到了陈非誉的住处,不仅把陈非誉的停车位给占了,还光明正大地登门入室,理由特别冠冕堂皇,陈非誉生病呢,需要人照顾。
陈非誉有点不自在,但到底让俞白进来了:“我这里没有准备多余的洗漱用品,也没有……”
俞白直接打断了陈非誉:“这些都不用你担心,先去休息吧。”他扶着陈非誉进到卧室,“我给你拿热毛巾擦擦脸,医生说暂时不能洗澡,你的睡衣在哪里?”
陈非誉给俞白指了指,俞白把睡衣取过来,放在陈非誉手边,特别正经地问他:“能自己换衣服吗?”
这话问得耐人寻味,陈非誉乜了俞白一眼,俞白摇摇头,嘴角带了点笑,他自觉转身出门,还把门给带上了。
俞白先去厨房烧了热水,然后去浴室找到陈非誉的毛巾,用热水浸了后拧干,拿着到陈非誉的卧室,他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嗯。”陈非誉应了一声。
俞白推开门的时候,陈非誉正在系睡衣上最后两颗扣子。他手背上输液后贴着的创口贴有些要掉了,刚扎过针的血管青白得吓人,隐约还能见一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