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桌相看两厌(48)
鉴于满头脏辫的唐老板就差在脑门上刻着不是好人四个字,来附中给小朋友们请假的重任,就由唐老板交给了看着就很稳重靠谱的傅医生来。傅医生手术繁忙,好不容易调休,还要过来带小孩,也不见有丝毫不耐烦,由此可见傅医生真是个好人。
傅医生今日没有穿白大褂,只穿了一件淡色的polo衫,鼻梁上仍旧架着他的那副眼镜,打扮得干净利落,斯斯文文,在路上看见这样的人,都会很容易心生好感。
不过傅医生虽然长了一张好人脸,骗起人来本事不小。他说有个前辈,无意听见了陈非誉做的demo,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唐孟秋手下有一支在国内摇滚圈子里很出名的乐队,刚巧在七月份有个音乐节的表演,于是唐孟秋就想趁着这次音乐节的机会,让前辈和陈非誉见个面。
音乐节的举办地点在青岛海边,傅医生直接要给陈非誉请一个星期的假。
至于俞白,是作为陈非誉的好友被共同邀请去的。陈非誉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未免有些孤独,带个朋友也能有个相互照应。唐老板与俞白原本就认识,自然不会介意多这样一个名额。
梁浮月当班主任时间不长,第一次遇到这么个匪夷所思的请假借口,还好巧不巧时间就在期末考试那会儿,直接走了两个学生。
她犹豫了一会儿,不敢批这个假。
傅医生说:“梁老师放心,陈教授已经知情并且同意,他对陈非誉同学的兴趣爱好非常支持。这个前辈在音乐界颇有名声地位,对陈非誉来说,参加这样一次活动,对开拓眼界、增长见识都非常有帮助。”
老师之间一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事情只要家长那边同意了,学校这边只要把责任摘除,就算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毕竟是别人的孩子,你没法儿去干涉家长们的决定。
陈教授那边是陈非誉已经摆平了。
陈教授暑期有个重要地质考察研究,六月下旬就要离开岳市前往敦煌,项目考察期至少两个月,哪里还顾得上他这个儿子,生活费都是银行自动转账。
俞总那边就事情比较多,他虽然大力支持自己的儿子去海边音乐节见识一番,但还是执意要请傅医生吃个饭。
于是傅医生离开了学校,还要带着俞白去跟俞总吃饭。
傅医生话不多,但应付起俞总来足够,一顿饭难得宾主尽欢。
吃了饭,俞总想要让司机送傅医生回去,傅医生婉言谢绝。俞白也不想跟俞总走,于是他便和傅医生结伴,一同去了HE。
岳市初夏的夜晚很舒服,风很轻,空气里有淡淡的槐花香,连夜色都是温柔的。
俞白跟傅立言并肩而行,傅立言比俞白只高一点,但骨架大了不少,一看就是个成熟的男人,而俞白身上,还带着稚拙又干净的少年气。
傅立言是个极聪明的人,他问俞白:“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俞白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为难,但仍旧说道:“是。我,我想问问你,关于……性向的事情。”
俞白和陈非誉不一样。
陈非誉把什么都能分得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对于外界的想法并不在乎。而且他身边还有女权斗士许一荻,许一荻女士身体力行地积极传播正能量,每天都要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情是灵魂对灵魂,而非器官对器官。
许一荻女士从小就告诉陈非誉,爱情与性别无关,爱上同性是正当的,也是合乎自然的。
不过许一荻女士显然没有意识到,她的性别平等教育,最大的用处就是帮助自己的儿子,轻而易举、毫无负担地从自己内心的柜子里钻出来。
但俞白会迷茫。
他生长在一个传统的家庭教育环境里,俞总到现在都还认为男同性恋都是翘着兰花指涂口红的人。他是没喜欢过女孩,但也没有想象过会与一个男人在一起。
在过往的十七年里,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我们要如何去爱人,如何才能够被爱。
俞白其实一直活得很孤独,所以陈非誉对他来说,便尤为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啦,这应该是昨天的更新~那就和大家说早安吧
☆、过来人
傅立言其实猜到了俞白想问他什么。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傅医生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问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一样。
这样的平常让俞白松了口气,他害怕任何太过夸张的反应。
但俞白仍旧是紧张的,他小心翼翼地问傅医生:“您是怎样察觉到自己的……性向的?”
傅立言思索了一会儿,给了俞白一个很认真的回答:“我的情况可能和你不太一样。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在青春期的时候,躁动的男孩们会被穿裙子的漂亮女孩吸引,注意女孩们的胸脯和长发,我对这些毫无兴趣,我更喜欢看男孩儿跳动的喉结和他们露出来的光丨裸的小腿,甚至在自丨慰的时候,我的性幻想对象都是男生。”
傅医生在讲性向的时候,先给俞白讲了性。
这略微有点让俞白不自在,国人总是羞于提性,却又在背地里为这个东西疯狂。
傅立言是第一个坦然地同俞白说性的人。
“进了解放西路就吵闹了,你要是不急,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傅立言指了指路边的长椅。
俞白深吸了一口气,说:“好。”
傅立言让俞白先过去坐,他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瓶芬达汽水,递了一瓶给俞白。
“谢谢。”俞白接过芬达汽水,刚从贩卖机里取出来的汽水有点凉,握在手心里,倒是有效地缓解了俞白的紧张。
傅立言问:“你有过性幻想对象吗?”
俞白摇头。他连自丨慰的次数都少得可怜,甚至每次出现生理反应的时候,都会为这种悖德的行为感到羞愧。
傅立言掀起汽水的拉环,里面滋滋地往外冒气泡。他没有把拉环丢掉,而是放在了手心里,向俞白解释:“要是唐孟秋在这儿,他得把我的拉环抢过去。他总说这个拉环的形状像个戒指,他希望我能多送几次戒指给他,但考虑到我是个穷医生,要攒好久的钱才能给他买个漂亮戒指,所以他让我每次开汽水的时候把拉环送给他,四舍五入就是个戒指了。”
俞白也掀开了他的汽水拉环,同样把拉环握在了手心里。
傅立言说:“我是先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同性,才遇到了唐孟秋的。你可能是先遇到了某个人,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的是同性吧。”
俞白下意识地要点头,但头点到一半又迟疑了。沉默了足足两分钟,俞白才问:“怎么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好问题。”傅立言笑了笑,“你比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要聪明很多。这个问题,比我是如何意识到自己的性向要难很多。事实上,由于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不一样,大家对喜欢的感触也不一样,甚至在不同的年龄阶段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我今年快三十岁了,我考量喜不喜欢一个人,是要把他同时放进两个位置的,他不仅仅要是我的男朋友,我还希望他是我携手一生的伴侣。男朋友只要能吸引我就好,但伴侣不一样,生活习惯、价值取向……都是需要去适应和磨合的。”
俞白发现,他不会因为唐孟秋和傅立言是两个男人,就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反感或者质疑。相反,他非常欣赏也非常羡慕这两个人,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爱情非常美好,能够在短暂的一生里遇到这样一份感情,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傅立言说:“你这个年龄阶段的喜欢是最简单也最纯粹的,直白来说,喜欢就是一种吸引力。甚至可以这样说,当你开始思考什么是喜欢的时候,你心里一定有了个让你产生心动感觉的人了。就好像你问一个人想要什么的时候,你一定想过要给他。”
俞白握紧了手里的拉环,拉环锋利的边缘陷进皮肉里,钝痛让俞白变得清醒。
俞白喝了一口汽水,然后说:“是。”
他承认自己被一个男生吸引,他承认自己为一个男生心动,他承认想把喜欢给一个男生。
傅立言也喝了口汽水,然后他靠在了长椅上,仰头望着天,边看着月亮,边对俞白说:“我没法儿给你更多关于喜欢的答案,这需要你自己去不断探索和体悟。但我能跟你说的是,爱情跟性别无关,这个世界上有喜欢男人的男人,也有喜欢女人的女人,爱上怎样的人,选择跟谁共度一生,都是我们的自由。”
俞白终于也放松了绷得笔直的后背,他也靠在了长椅上,喝光了手里橘子味的芬达汽水。
傅立言说:“如果还是觉得害怕,就去看看书。历史的、心理的……当你更了解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恐惧了。唔……接下来是来自一个过来人的忠告。”
俞白认真地看向傅立言的侧脸,准备好要听过来人的忠告。
傅立言抿了抿嘴,才说:“第一,注意安全,注意卫生。”
俞白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傅立言笑着偏过头,看着少年泛红的脸,继续解释:“别怕,谈论性并不可耻。作为一个医生,我首先得跟你强调高危丨性丨行为的危害。你现在还小,刚刚打开了柜子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混乱,总有些人压抑过了头,便会在这些事情上过于放纵,反正大家的普遍认知是,搞男人不会怀孕,搞男人不用负责。这种想法是非常错误的,你要学会尊重自己、保护自己,同时,还要学会尊重和保护你的爱人。一定要使用安全套,和谐美好的性丨生活才叫□□,否则,就是作孽了。”
傅医生这一堂生理卫生健康课干货满满,可惜还是把俞白臊得满脸通红。
俞白现在对爱情的认知还停留在柏拉图层面,陈非誉的嘴角轻轻蹭了他一下,他都能心跳好些天,傅医生的车开得太快,俞白还跟不上。
但早晚得跟上。
傅立言继续说第二点:“不用急着出柜。不要把出柜当做叛逆的一种方式,来对抗自己的父母,更不要把这件事情,随便告诉身边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平等的眼光来看待你,国内的环境对LGBT群体还不够友好,作为少数派,要学会保护自己。等你变得强大了,才有资格对家人出柜,你需要证明自己有爱人的能力,有照顾好自己和伴侣的能力,这样才能获取你们双方父母的信任,得到他们的祝福。”
俞白对获得俞总的祝福不抱任何希望,但他也不会用这件事情去刺激俞总——这是对陈非誉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感情的不尊重。
傅立言看到俞白点头,才说第三点:“要学会理解、沟通和包容。当你把爱情和生活放在一起以后,就会发现有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情把你对爱情生活的美好憧憬一一打破。理解很重要,沟通特别重要,我们爱一个人,不仅仅是爱他的优点,同时也要去爱他的缺点,这就是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