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桌相看两厌(10)
在岳市里永远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俞白翻了个身,实在睡不着,他重新穿上衣服,准备出去看星星。
他离开寝室的动作很轻,躲过了外面查房的老师,但到门口,才发现宿舍外头的大门已经落锁。
俞白于是上到二楼,走到走廊尽头,打开那里的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大兴乡的窗户还是很老的那种,没有装防盗网,对俞白这种连一中的铁门翻过的人来说,从这里爬出去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轻快的落地,拍了拍手,黄土操场上空无一人,俞白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去河边看一看。
他还没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后面有熟悉的落地声。
俞白立刻回头,看到陈非誉也从那窗户里跳了出来,俞白霎时间目瞪口呆。
“有老师来了。”陈非誉脸色倒是淡定,他用很轻的声音叫住俞白,然后拉了俞白一把,带着俞白躲到宿舍楼的背阳处。
年级主任正带着几个老师,不急不忙地往教师宿舍走。
俞白的背撞到墙壁,闷响了一声,陈非誉听到了,似乎有些吓着,他伸出手臂揽住俞白的肩,朝自己身边一带:“没事吧?”
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俞白摇摇头,问:“你出来干什么?”
陈非誉没松开手,反倒抓俞白抓的更紧了些,他把这个问题又抛回给俞白:“你出来干什么?”
俞白没隐瞒陈非誉:“看星星。”
陈非誉有些不相信:“看星星?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从宿舍里翻墙出来去看星星?你不知道你这要是被抓到了,得扣分处分写检讨!”
一听到扣分处分写检讨,俞白眼睛里带了点笑意,他看着陈非誉,问:“那你呢?你不惜冒着扣分处分写检讨的风险跑出来,要干什么?”
陈非誉想到这个好像有点生气,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到俞白的背上,把俞白拉到自己的怀里,俞白有些莫名其妙,他伸手放到陈非誉的肩膀上,推了一下,问:“你干什么?”
陈非誉松开手,挨着俞白站:“我也要去看星星。”
俞白叹了口气,似乎对陈非誉很没有办法:“走吧。”
俞白带着陈非誉从大兴中学的宿舍后面翻了个小土墙出去,到了他今天写生去的那条小路。
两人沿着小路走到河边,俞白没有带陈非誉继续往前走,就在这个河边,找了块石头让陈非誉坐下。
乡村的夜晚黑黢黢的,俞白原本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这会儿把手电筒关了,陈非誉在石头上坐下,看见俞白又站了起来,似乎要走,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俞白被陈非誉拉住,又蹲了下来,少见耐心地解释:“我再去找块石头坐着。”
陈非誉立刻让出一半位置:“你别走了,我让你一半坐,很够的。”
俞白笑了下,月光底下,他平常总是绷得冷冰冰、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脸都变得柔和许多:“你是不是害怕?”
周遭还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有月光洒下来,影影绰绰带着一点朦胧的光,在陈非誉眼里,人间好像变得都不真实了。
他生怕俞白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可没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没准儿明天就得上都市一时间的头条,他连新闻标题都给自己想好了,某高中生深夜失踪,竟然……
“你不害怕吗?这么黑,不害怕才奇怪吧。”
俞白感觉到陈非誉抓住他的手都开始冒冷汗了,便照着陈非誉说的,坐到他旁边。
俞白问陈非誉:“害怕为什么要来?”
陈非誉说了一声靠:“你特么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出去,搁谁不担心?这里又不是岳市,荒郊野岭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俞白我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非誉嗤之以鼻:“你连点冷风都吹不了,大晚上的瞎跑什么!”
“睡不着,想出来看星星,就出来了。”俞白笑着说,“衣服穿的多一点就不冷。”
陈非誉好一番长吁短叹:“你可真是个艺术家。”
俞白问:“什么艺术家?”
陈非誉说:“一颗纤细敏感的内心,看到花儿枯萎了会流泪,看到云朵遮住了月亮会叹气……”
俞白听不下去,忙打断他:“可别在这里扯淡了,你安静一会儿,听。”
陈非誉闭上嘴巴,原来夜色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安静,有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有虫鸣唧唧,陈非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小时候在科学书里看到的一句话:“这奇妙的大自然。”
他抓住俞白的胳膊,两个人靠在一起坐在一块石头上,俞白伸手指了一颗天上的星星:“那是什么星星?”
“不知道。”俞白是真的不知道。
陈非誉震惊了:“那这颗呢,这是什么星座?”
“不知道。”俞白是确实不知道。
陈非誉疑惑:“那你知道什么?”
俞白努力在漫天星河里找了找,似乎是很随便的一指:“这几颗星星,像勺子一样的,大概率是北斗七星,可能也不是,我猜的。我每次在天上随便连条线,就觉得那是北斗七星。除此之外,我就认识一个月亮,你看上面的阴影,里头有个嫦娥起舞还有个吴刚伐桂,还有个玉兔。”
陈非誉哈哈大笑,是真的觉得俞白有趣极了:“那你还来看什么星星?”
俞白见陈非誉在笑,也没恼,反而很认真地说:“看星星啊。班长,我看星星不是为了获取天文知识,必须知道这颗是什么星星,这个是什么星座。我就是觉得,今晚的星星会很好看,然后就来看了。没有什么目的性,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乡村爱情故事02
☆、我怕鬼
陈非誉忽然觉得今天跟着俞白一起跑出来实在是太好了:“这是我第一次看星星。”
俞白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拖着腮,专注地看着漫天星海,他问得随意:“你以前没看过吗?”
陈非誉嗯了一声:“我以前……从来不觉得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俞白弯着嘴角笑了,借着月色,陈非誉看见了。
“我也从来不觉得数理化有什么好学的。”俞白说。
陈非誉抬起头,想要把今晚看到的一切都深深烙在脑海里,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夜色和星光都这么温柔。
陈非誉告诉俞白:“你知道吗?我们离天上的星星那么远,我们看到的星光从遥远的宇宙里传来,可能要经历数万光年。也许在我们现在看到它们的时候,这些星星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和星星之间存在着微妙的缘分,就是在此刻,我们看到了它们几万光年前的样子。”
俞白应了一声:“是啊。”
陈非誉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捡起一块脚边的石子,扔到溪水里,发出扑通的响声:“真想永远记住这些星星的样子。俞哥,我发现我爱上看星星了。”
俞白也站起来,他看了一下时间,快十二点了:“回去吧。”
陈非誉随口问了俞白一句:“几点了?”
俞白说:“差五分钟十二点。”
“卧槽。”陈非誉似乎在原地蹦了一下,他摸了摸胳膊,立刻跑到俞白身边:“俞哥你冷不冷,我们俩一起走吧,暖和点。”
俞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不会是怕鬼吧?”
“呸呸呸!别提这个。”陈非誉抓住俞白的胳膊,“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能提,快跟我一起背诵课文,背《出师表》!”
俞白哭笑不得:“陈非誉,你不应该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陈非誉点头:“我是,可我还是怕啊!我万圣节去欢乐谷看到里面的人扮鬼我都害怕!你别打断我,我要背《出师表》了。‘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俞白肯定没办法想象,在陈非誉的脑内小剧场里,他已经在河边上演完一出山村老尸,又在路边演完了一场僵尸先生。有些人,嘴上背着正气凛然的《出师表》,心里头已经慌得不行,总觉得河里有什么黑影在挣扎,拐弯处会出来一个女人,身后随时会有什么东西拍一下他的肩膀。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察觉到陈非誉的声音都开始抖了,俞白一时觉得又好笑又无奈,他伸手握住陈非誉的手腕:“别怕。”
陈非誉颤抖着声音:“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我怕……俞白你知道红手绿手大白手的故事吗?你知道那个厕所里的人头拖把吗?”
眼看着威风堂堂的陈非誉班长立刻就要颜面扫地哭出来,俞白忙打断他:“好好好,我们背完《出师表》了,继续背《岳阳楼记》吧?”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
陈非誉配合地开始背课文,脑子里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俞白牵着他总算走到回了大兴中学,陈非誉看到学校,依然觉得背后冒冷汗:“你知道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坟场上的吗因为……”
俞白拉着陈非誉翻过小土墙,他说又说不过陈非誉,又担心陈非誉再这样念叨下去把老师招来,索性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说:“嘘,到学校了。”
俞白不怕被老师抓,但他怕陈非誉被老师抓住——那要拿优干上清北的陈非誉,可不能折在什么乡村老尸红手绿手大白手上。
陈非誉终于闭了嘴,俞白终于感觉到夜晚的世界该有的安静。
他顺利地带着陈非誉从窗户里爬进去,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摸进寝室,周子林的呼吸声有点重,时不时还会磨牙,但这样的声音对陈非誉来说,很有安全感。
俞白关上门,回头看见陈非誉还在那里杵着,走过去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小声地说:“去睡觉吧,要是做噩梦了害怕,就把我叫醒。”
“靠。”陈非誉躲开俞白的手:“我哪里有那么矫情。”
俞白只是翘起嘴角,没揭开陈非誉强撑着的面具。
今天晚上的陈非誉实在很有意思,这和平常那个认真开朗的模范学生陈非誉不一样——俞白在大部分时候,都很难将陈非誉和那个在大冬天里边吃冰淇淋边逗猫的少年联系在一起,那个神情恹恹的少年是不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