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桌相看两厌(66)
黄主任和杨老师刚刚都被陈非誉噎过,梁浮月斟酌了一会儿,决定先开口:“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想请您过来聊一聊,关心一下陈非誉同学的学习和生活。”
梁浮月把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递给陈一恪:“这是这次期末考试陈非誉同学的成绩,全校第一,全省第七。”
陈一恪点点头:“还不错,继续努力。”陈教授的时间很宝贵,他不是很想陪几位老师打太极,直接问道,“所以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让你们需要找我这个做家长的过来?”
陈教授在学术圈待久了,实在不懂得客气,这话问得很没有耐心,黄主任甚至在这一瞬间,就为陈非誉的叛逆找到了原因。
陈非誉听到陈一恪这样说话,冷笑了一声,看向黄主任和杨老师,仿佛用眼神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们要找来和我沟通的家长,还满意吗?
黄主任和杨老师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非誉觉得无趣,于是自己和陈教授说:“他们怀疑我早恋,还是和男生。”
后面几个字,陈非誉特意加重了语气。
☆、没有错
陈教授的学者精神,让他听到陈非誉的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求证:“那你是吗?”
陈非誉观察了一会儿陈教授的表情,才说:“我没有。”
陈教授松了一口气。
但陈非誉话还没说完,陈教授一口气没喘匀,就听到陈非誉继续说:“但我确实喜欢男生。”
陈一恪愣了,不仅是他,连梁浮月在内的三个老师全部都愣了。
陈一恪脸色一变:“你再重复一遍?”
陈非誉微微一笑,露出脸上的酒窝和卧蚕:“不好意思,爸爸,我和妈妈一样,是个同性恋。”
他这一声爸爸和妈妈,话里话外都是讽刺的意思。
陈教授刹那间脸色变得惨白,他一把抓住陈非誉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
“各位老师抱歉,我有点事情要单独和陈非誉沟通,暂时先把他带走了。”陈一恪教授这时候,什么风度全没有了,倘若他手上有个棍子,能直接把陈非誉的骨头打折。
梁浮月站起来,忙把陈非誉护到身后:“陈先生,您先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听孩子慢慢说。”
陈教授看着梁浮月,怒火不分对象地泼洒出来:“不是你们把我叫过来的吗,我现在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我这就回去处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陈一恪又要伸手去拽陈非誉,但被梁浮月拦住了,她很冷静,问:“您准备怎么处理?”
陈一恪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非誉忽然之间,有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
“我以为您跟您的前妻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应该早就跟你讲过,同性恋不是病,是天生的,没有错。”陈非誉一字一顿地说,“您不能处理我,因为我没有错。”
“不行,你不可以是。”
许一荻是陈一恪心底经年不愈的伤疤,是他身上的原罪,是他卸不掉的耻辱,他不允许陈非誉变成第二个许一荻。
陈非誉笑出声来:“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我就是。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还没有学会尊重不同的性取向吗?”
“住嘴!”陈教授重重地拍响手边的桌子,红木桌面上摆着一杯冷掉的茶水,晃悠着溅出几滴茶水沫子,“你不能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爸!”
陈非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您是不是我爸。”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扭打起来,梁浮月再次出声劝阻:“陈先生,您先冷静一下。还有陈非誉,你不能这样和家长沟通,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地谈。”
陈非誉摇头:“我喜欢谁,这不是问题,这是我的自由。”
“你懂什么喜欢不喜欢!”陈一恪气得很,“真以为自己满了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
黄主任看着这父子俩,觉得好像看了一场荒诞的情景剧,怎么会是这样?他遇到过不少叛逆棘手的少年,解决过许多家庭矛盾,但陈非誉和他的父亲太奇怪了,中间还掺杂着性取向的问题——而且不是一代人,是两代人。
黄主任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陈先生,您是高知分子,我相信您是通情达理的人。陈非誉的问题,您想私下去解决,学校这边是支持的。”
一直没说话的黄主任这时候开口,陈一恪目光瞥向他。
黄主任的语调不急不缓:“但我们希望,您能做到两点:第一,尊重陈非誉,陈非誉是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学生,他也不算小了,时间倒退回个几十年,他这个年纪,都可以担起一家的重担,所以,请您相信他、尊重他,去试着理解他。”
“第二,保证不去影响陈非誉的正常学习。您也是从恢复高考后走过来的,知道高考对一代人的影响有多大。我们今天请您过来沟通的目的,还是为了让孩子能以更好的状态去参加高考,尽管我们在沟通之后,发现了更多的问题,但发现问题是解决问题的前提,我们可以乐观地去看待。陈非誉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不论他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这些都不能让人否定他的学习能力,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影响到他的高考。”
过了这个冬天,就是高三下学期,二月一过,就是高考百日倒计时。
陈教授深吸一口气,沉默着点了点头。
黄主任又看向陈非誉:“非誉,我说过,你是个优秀的孩子。你的优秀不仅仅表现在你的学习成绩,还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办公室里的老师,每一个提起你,都是夸赞的话。我不知道你今天在这里说出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但我们在场的三个老师都保证,不会把今天的谈话外传出去一点。”
梁浮月和杨老师都点了点头,。
主任继续说:“我们不把这些话说出去,跟这件事本身的对错并无关系,只是作为少数派,你得学会保护自己。这个社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容,很多时候,偏见无处不在,人们无法包容和自己不同的‘异端’,你已经够出类拔萃了,老师不想让你木秀于林。”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
陈非誉有些诧异地看着黄主任,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啤酒肚与地中海俱全的中年男人。
黄主任是个语文老师,课上得稀疏平常——本来嘛,理科班的语文课,大部分时候,都要为数理化让路。
陈非誉似乎就没有认真地听过他几堂课,直到今天,黄主任对他说这样的话,他才恍然,黄老师不仅仅是个说话带着官僚气的年级主任,他还是个教书育人的语文老师。
从来没有人跟陈非誉说过这样的话。
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太让人放心的小孩,以至于所有的长辈都忽略了他的需求——他也有困惑,他也有不满,他也需要关怀、鼓励和爱。
俞白被小李开车带回公司后,直接脱掉校服就去开会。
他拿着整理好的资料,看着职业经理人们互相扯皮和攻击,只觉得公司会议室暖气开得过大,让人呼吸不畅。
在一位职业经理人已经脱掉外套准备拍桌子的时候,俞白先拿着那沓资料敲了敲桌子。
“各位。”
小俞总在会议室里基本是个吉祥物,这次把他提溜过来,也只是想让他知道形势严重,更有甚者,是借这个机会,逼小俞总把股权交出一部分。
俞白忽然说话,吵架的也不吵了,偷笑的也不笑了,齐齐看向俞白。
“财报我都看了。”俞白其实没看懂,但这不妨碍他下结论,“我们都知道,这财报不对。”
俞白这话说的语气不重,但效果拔群,所有人都等着俞白的下文。
“财报出问题,往常的做法是什么?”俞白向小李抛出问题。
小李说:“立刻聘请第三方非相关机构,由专业的审计财会人员进行审核。”
俞白点头:“我想,以各位的效率,明天就会有合适的会计师事务所来进到我们的公司,这件事由李助理负责,尽快落实到位。”
小李记下,点头应下。
俞白继续说:“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都对我挺不满意的,但最基本的道理是,公司的利益高于我个人,把公司做空做赔,好像对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处。账务的问题我们立刻开始查,同时,今年的年终考核也会按步推进,我们会把各个集团公司,各个部门的效益公示出来,然后请相关负责人进行总结。在年会前,就先把本年度的工作完成一个复盘吧。”
俞白顿了顿,说:“我这两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过分是不过分,但小俞总忽然伸手,势必是要打到某些人的脸。
公司原本就暗流汹涌,小俞总偏偏还要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到台面上来说,那就会有人坐不住了。
散会后,俞白把聘请的几位职业经理人单独留下来,在小李的张罗下,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前前后后折腾到快九点,俞白才离开公司。小李让俞白在年前都待在公司,毕竟是公司最大的老板,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需要在办公室里坐镇。
俞白揉着眉心,只能同意:“反正也只有两天就放寒假了,你送我去学校拿东西,顺便找梁老师请假。”
俞白到学校的时候刚下晚自习,他进到教室,却发现陈非誉的桌椅空了。
俞白懵了一下,立刻拉住旁边一个留下来自习的同学,问:“陈非誉呢?”
那同学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今天下午他爸爸来把他接走了,应该是家里出了点事情。”
俞白向他道谢,然后去走廊给陈非誉打电话,发现陈非誉的手机关机。
俞白攥紧了手机,他直接跑到教师办公室,敲门:“梁老师?”
梁浮月看到俞白,似乎不怎么意外,她把教案放下,和俞白到楼梯拐角里谈话。
俞白问得直白:“梁老师,陈非誉呢?”
梁浮月没有直接回答俞白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上次找你谈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和我隐瞒了什么?”
俞白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梁浮月叹了口气:“教学楼内不准带手机,我说过多少次了,俞白?”
俞白把手机收到兜里,向梁浮月道歉:“对不起。”他别开目光,从这里能看到小操场上结伴离开的人流,从前很多个夜晚,俞白也是这样和陈非誉一起回家的。
“陈非誉明天会来上课吗?”俞白又问了一遍。
梁浮月摇头:“他请假了。关于今天下午在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我相信,你知道他为什么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