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48)
邹仪却突地白他一眼:“说重点。”
青毓忙堆了笑,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别急,这不是慢慢来么。”
东山翻了个白眼。
青毓这才敛了笑容,又低又快地说:“后面才是关键。假设她之前说的是实话,在底楼上茅厕时正听到尖叫,注意,这时候拍了一下惊堂木,然后她听到死者的惨叫声,这时候刚结束说书,一阵喝彩,这其中差了多少时间?”
东山这才反应过来:“时间差不对!这惊堂木一拍后就是一首打油诗,这点时间还不够她拴裤头的,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来得及跑上楼。”
邹仪插话道:“不管怎么瞧,她都说了谎。”
东山忙道:“那能不能反应给衙门,她做了假证,抓住她好好审一番不就水落石出了?”
青毓这次直接闭上眼睛,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邹仪迎着他不解目光微笑道:“她要是咬死了说自己怕得昏了头了,记错了时间,你怎么办?紧张时刻记错是常有的事,况且看着这县尉也不是个励精图治的样儿,你瞧瞧他的眼,眼底乌青、眼皮浮肿、眼内发红,分明是个纵欲过度的模样,哪有精力管这个。”
不巧,这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邹神医的金嘴一张,这话就灵了验。
县尉大人又把之前的话颠来倒去问了几遍,也问不出甚么,只好先将徐鑫放了,再派人去案发客栈那儿再问个遍,自己愉快的捋了把胡子退堂了,瞧那眯起的小眼儿,闪满了□□的光。
蒋钰气得跳脚,然后也无可奈何,匆匆朝旁听席上的三人打了招呼就走,她还得去找兰娘,若是兰娘铁了心要告她,即便不能夺个高下,也能恶心恶心她。
不过兰娘这些的性子,着实有些软弱的过分,这次告徐鑫已经是软硬皆施,蒋钰花了好大功夫才劝的,现下估计是不会再来第二次的。
东山问师兄:“师兄,咱们要不要告诉蒋小姐这事?”
青毓道:“等她跑完这趟再同她说,叫她暗中盯着徐鑫些。”
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拍了拍东山轻描淡写道:“走,我们去吃脑儿饼。”
吓得东山花容失色,忙不迭摆手道:“不行的,师兄,不行的。”这老实孩子本就不会说话,现下更是急得只有这几个字颠来倒去,西瓜脑壳上出了一层薄汗。
当然最后东山还是没有吃脑儿饼。
脑儿饼全都落到了另外两个禽兽的肚子里。
东山呼啦呼啦喝完了一碗大头菜汤,眼见天色尚早,正准备开口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见这对挤眉弄眼的狗男男挨在一块儿,邹仪吃不大惯这个,吃了一半就放下,只见青毓美滋滋品完之后就要伸手接过。
邹仪愣了愣:“这我吃剩的。”
青毓也愣了愣,兀地笑开了:“这有甚么。”说着抹了把邹仪嘴角残渣便接过烧饼,三下两口就给咽了下去,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东山沉默片刻才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邹仪道:“接下来衙门重回客栈,我们也去一趟,说不定能找着新线索呢。”
青毓自然没有异议,东山也没有,不过他这木头桩子却突然通了窍,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碍眼,于是便说自己回去陪陪邹腊肠。
邹仪反应过来不由得老脸一红,青毓却是早看这傻大个不顺眼,忙不迭的挥手赶他滚蛋。
东山就麻溜的滚蛋了。
这两人同东山告了别,正经走起路来,倒比拖拖拉拉的衙门要早半个多时辰。
几人心头最大的事:那船钱已了,手头又攒了些闲钱,比上次来宽裕不少,一面听人说书,一面还能喊壶热茶点心。
青毓将面前的酸枣糕往邹仪方向推了一推,说:“这糕解腻。”
邹仪抬眼看他,却见青毓当甚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聚精会神的听书,他心里头烧得亮堂,忍不住在桌下牵住了青毓的手。
青毓愣了一愣,见邹仪笑意盈盈,立马反客为主将手一反,把邹仪的手扣在掌下,自己还不老实的在那掌上写字。
他指上带了层茧子,平日不觉得如何,这时候触感被无限放大,倒显得敏感异常,他只觉又痒又烫,想抽回手心里又挂念着他到底在写甚么,于是只好难耐的蜷了蜷手指。
只可惜青毓自小便不怎么好读书,虽然识字,但叫他自己写实在写得不怎样,邹仪细细分辨了一会儿也没辨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抽回手同他说话,忽的听见门口一阵喧哗声,衙役来了。
青毓立马收了调情的手,借着喝茶功夫掩饰自己眼中的闪光。
那大堂说书也断了,听客大多是老熟人,案发当时就在现场,又被衙役捉住细细的盘问了一遍,掌柜的愁眉苦脸的出来,和小二们站成一排,到里间去接受盘查。
邹仪坐在大堂内观察听客的动静,青毓则假借尿急去了茅房,在避人耳目处跳上了房檐掀开了房瓦。
就见掌柜的长长叹了口气道:“官爷,这都半个多月了,咱们店的客人好不容易忘了这事儿,怎么又来查,咱们客人都得吓破胆了。”
只听那捕快冷笑一声:“怎么,碍着你做生意不高兴了?同我们李头说去!”
掌柜的忙赔笑道:“怎么会,怎么会,官爷不辞辛苦是我们百姓之福,哎哟,我可真吓得慌,你说我清清白白一个开店的,怎么就坐在家里祸从天降了呢。”
捕快道:“不说废话了,再把当日的情景说一遍吧,是谁招待的死者?”
“是我,小的名胡兆,”一个年轻的面孔说,“何先生同往日一样过来,说要二楼房间,他一直是要最里面那间,我便留心给他空着,他同往日一样就往楼上走……”
捕快打断了他:“你说他不是第一次订这间房”
“是。”
捕快:“他订得忙不忙?”
却是掌柜的开了口:“不忙,一个月至多不过一两回,不过那最里间的屋子偏得很,本是个堆杂物的储物间,后来房间紧张才改的,屋内板子厚也不大好见光,几乎没甚么人订,因而也就给他空了下来。”
捕快道:“掌柜的可知他订这么偏僻的房间要来做甚么?”
掌柜的摇了摇头:“这是客人私事,我不便探查。”
捕快又阴测测笑了一声。
掌柜的忙道:“官爷信我!我一个开客栈的小民,若是传出去我肆意偷窥客人,还怎么做生意?”
那捕快不知是拿了甚么,许是茶盏,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清脆的敲击声莫名渗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用力将它摔个粉碎。
捕快皮笑肉不笑道:“掌柜莫要欺侮我老实,你们这开客栈的最是精明,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客人来,若是不探清楚底细,只怕给你百两银子都不肯收。”
他说完房内静了片刻,那平日里不易察觉的呼吸声便陡然重了起来,重得像是要将人脊梁压塌。
掌柜的咬了咬牙道:“我若是说了,官爷能否做个保,不要同人讲这消息是我这边漏了嘴的。”
捕快笑了笑,掌柜的舒了口气正准备放松,却见捕快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一条人命在你客栈,你却还记得那么些蝇头小利!我若是心情好自然会保你,可你在这么下去难保我心情还会不会好了!”
掌柜的口中嗫嚅着“失敬,失敬”,忙不迭的从手中掏出一贯铜钱,不由分说的塞到捕快手中,捕快那刀刻似的眉头舒展了,掌柜的这才站定道:“是小的眼瞎,不如官人远见。这房间……是他同小情儿私会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好呀everybody~
你们真的没发现这文的暗线吗 |?ω?`)
真的真的没有吗
真的很不明显吗
我好难过_(:з」∠)_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捕快那眼睛在掌柜的白面面孔上勾了片刻,哑声笑道:“掌柜的莫要框我,这何霄最是爱惜羽毛,我一路访来,谁人不要夸他一声好。”
掌柜的喉咙里猫似的含糊一声,也笑道:“官爷不知这人羽毛越是看着光鲜亮丽,底下就越是污垢成集。面上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实际上人皮下就是个禽兽。他在外头连私生子都有了,我见到那女人来找他,怀里的孩子喊他爹爹。”
“那女人叫甚么?”
“这却是不知了,”他见捕快的黝黑面孔浮现出一层血色,忙一抹额头的汗珠道,“到这个地步,瞒您也没甚么意义,我是真不知道,他连那女人名字也不唤,只是见了就心肝、宝贝、小情儿的一通乱喊。”
捕快摸了摸下巴,哑声笑道:“闺中私话,你也不曾听?”
掌柜的严肃的摇摇头:“我既然已经知道他要我这房间做甚么,怎好跑去再听?”
捕快低头不语,把玩着手中冰冰凉的茶盏。这白瓷的釉本是极细腻的,在夏日正是个□□的刚从冷水中出浴的大美人,叫人爱不释手,可把玩久了瓷器也逐渐烫起来,再被手中汗一黏腻,倒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条腥气的鱼。
他将那茶盏一放,道:“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忙你们的去。”话音刚落小二们就如临大赦的跑了出去。这里间里一时只剩下掌柜的和捕快。
掌柜的堆着笑容道:“我送官爷走。”捕快不接话,反倒抬头神色莫测的瞥了掌柜一眼,掌柜迎南送北,最是会察言观色,见捕快提腿忙快走几步走到他前头,悄无声息地又塞了一大锭银子过去。
捕快眨眨眼,手不动,掌柜也不慌张,同样眨了眨眼睛道:“官爷慧眼如炬,我那些雕虫小技自然是瞒不过官爷的法眼,只是人生在世讨一口饭吃谁也不易,还请官爷留情。”
捕快道:“你不易,我也不易,你要识分寸。”
掌柜忙道:“这是自然。”
捕快这才屈了屈手指,将那银子抓进手里:“我瞧你也是个识时务的,就这样罢,祝贵店生意兴隆。”
掌柜的忙一拱手回礼:“多谢官爷吉言。”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出去,青毓飞快的瞥了眼楼下,挑了个无人的时候像条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他走进大堂,盘查却是早结束了一炷香的时间,说书的又重新开了场子。
他挤到邹仪身边,捞了把冒尖的瓜子肉,邹仪给他倒了杯凉茶道:“别整日吃这些热性的,本来就是夏天,小心流鼻血。”
青毓见他一本正经,好像那个给自己仔细剥瓜子肉的不是他,有些想笑,青毓在他侧脸上逡巡片刻,发现虽然他眼珠子一刻不落的盯着说书人,睫毛却轻轻颤抖,眼尾有一抹极力隐藏的被水晕开的红。
他心里立马在青天白日下炸裂成一朵大烟花,没有五彩斑斓,但实打实的冒着烟。
于是他把手伸过去,挤进邹仪的指缝,也不做甚么,只是将手指当做他们俩,亲密无间的蹭了蹭。
邹仪有点儿羞赧的抽回了手,瞪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却听惊堂木一拍,静了一瞬自然是满堂喝彩。
他们跟着鼓掌,青毓将残留的茶水一饮而尽,拍了拍屁股回苏家去。
被忽视已久的邹腊肠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关注。
邹仪和青毓进了门,就见大堂里坐着三个人,左边是兰娘和蒋钰,右边是东山,底下放着个渔网搓成的球,邹腊肠正不安分的用后脚扒拉,大概它之前扒拉着就跑远了,东山为了看住它就将它两只前爪夹在腋下,使其狗的脑袋挨着自己的脑袋,使其狗的肚皮贴着自己的肚皮,两只后爪有一下没一下的蹬着毛球,邹腊肠为了看清楚这欲拒还迎的毛球,死命的扭着脑袋往下看,眼见着脑袋都要拧下来。
青毓啧一声,忙快走几步去解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