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正在划拳拼酒的正是朝堂上每每吵的水火不容互揭老底的王太尉和林尚书。
朝中党派势力泾渭分明,以方阁老为首,效忠皇上和太后。
至于那些武将,他们都是不屑于掺和这些争权谋利的差事。
“柳相大人,太后娘娘如此关心你的亲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
窗前的青色人影转过头,正是柳泽。
如果有旁人在这肯定会大跌眼镜,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光风霁月,被誉为清流砥柱的柳相大人竟然会和结党营私扯上关系。
柳泽微微一笑:“她自然是怕的。”
“她怕我和方家联手,更威胁她的地位。”
殷太后并不算多虑,方家身为三朝元老,忠心耿耿,方义德身为内阁首辅,桃李满天下,全天下的文人都恨不得以他马首是瞻。
“方家这步棋算是废了。”英国公替他满上了酒。
方义德是朝中难得的对太后忠心耿耿之人,任由他们如何暗示劝说,仍旧不为所动。
太后忌惮柳泽,连带着看他身旁人不顺眼,如果柳方二人成了亲家,方太后势必也会对方家多了猜忌。
柳泽笑了笑,抿了一口酒,没有作声。
“可惜了,方义德是个忠臣。”
英国公叹了口气,他是其中唯一知道柳泽真实身世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帮他。
“是忠臣不错,可惜忠错了地方。”
“上面那位也坐不了多久了。”
“太后娘娘也忍不住喽,不满足于垂帘听政,她要正大光明的登上皇位,做那千古第一女帝。
“一个妇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就想把持朝政,正以为自己坐得稳这位置。”英国公嗤笑一声。
“你说,那位忽然说要娶方氏女,会不会是……”
“怎么可能,你太高估那位了。”
“也是,哈哈,来,我敬各位一杯。”
柳泽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举杯回敬。
此时屋内的人几乎都喝了个大醉,只有柳泽和没事人似的,他对什么都浅尝辄止,把握有度,从不会露出任何失态。
他搁下酒盏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楼外,不知看到了什么,视线微微一顿。
此时河边正聚了不少放孔明灯的人。
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他没有穿平时的明黄龙袍,脸上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只见他闭眼许了愿,不知许了什么愿,笑得眉眼弯弯,河灯映衬下,旖艳动人。
柳泽注视了他片刻,然后淡淡收回视线,手持酒盏,静默片刻,最后仰头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
二月二,晴空万里。
安国寺庙坐落在香山顶,平日里一到这个时候寺前便停了许多达官贵族的马车,都是些来上香祈福的贵人。
殷朝人对神佛之说深信不疑,往常这个日子除了各地得道大师会来此讲经,当朝国师也会出现。
今年也不例外。
殷怀跟着主持大师走在廊间,绿柳掩映间依稀可见斑驳粉墙,平喜和重苍始终保持着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
殷怀好奇确认,“国师大人也在此?”
“是。”
不远处几个锦衣少年郎也跨进了寺庙门槛,其中一个五官俊秀的紫衣少年目光不经意朝着殷怀的方向一扫,然后便猛地顿住。
“锦之兄,又发什么愣呢,孟二还在等我们呢。”
林锦之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同伴说些什么,目光追寻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堪堪回神。
原来皇上也来了这里了吗……
推开木门,跨进屋内,殷怀便只觉焚香味扑鼻而来,经幡飘扬,佛像摆放的整整齐齐,最中央的毫不例外供奉着偃神的雕像。
殷怀看着座中坐着的两人,明明修的不同道,却十分和谐。
释无机还是在明镜山时的那副模样,他微微垂着脑袋,阖着眼,银白发丝散落在地,俊美无双,眉眼安静,仿佛沉睡了一般。
但是殷怀知道不是那样。
果然他走近了几步,释无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了抬眼皮,朝他望去。
一旁正在念经的主持方丈双手合十,朝他颔首,行了个礼。
“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
和尚话说的十分诚恳,就是屁股都不愿意抬一下。
“方丈客气了。”殷怀大剌剌坐下,拿出自己嚣张不可一世的王八之气,上下打量了释无机。
“国师还管佛家的事?”
面对他的挑衅,释无机无动于衷,“天下不可说之事,尽归我管。”
他的语气平和,嗓音又极轻极淡,不急不缓的说出来,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是如何嚣张。
释无机是唯一一个不用在殷怀面前自称臣的人,从这里便可以看出他身份的特别。
殷怀接过了小沙弥递过来的香,被主持领着开到了大殿,这是每年的传统,由皇帝亲手献上第一柱香。
殷怀插上香后,又按照规矩磕了几个头,心里许的愿照例是保佑他跑路成功。
“不知殿下许的什么愿?”
殷怀一脸深沉:“保佑大殷风调雨顺,福泽万年。”
“皇上忧国忧民,佛祖定会体恤殿下这番爱民之心。”
大师去取经书要带给殷太后,于是殷怀只好和释无机呆着一起等着他。
他嫌无聊,索性拿了棋盘来下棋,
“前几日朕去看了上元灯节,果然热闹。”
“……”
“有美艳女郎,双头怪蛇,也有耍杂技叫卖之人。”殷怀斜着释无机看,语气中隐隐有显摆之意。
“看国师大人这不沾烟火气的模样,想必从未看过。”殷怀故意放慢了语调。
“国师大人不愿入世,可是怕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从此不愿回那深山老林里去守着?”
释无机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他微微抬眼,
“臣心中无旁物。”
殷怀撇撇嘴:“国师大人太无趣了,跟木头没什么分别。”
平喜在旁边听的浑身冷汗,要知道这可是连太后娘娘都要敬几分的国师,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可即使听到这种话,释无机也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果真如生来没有丝毫情感的石头。
只是盯着眼前的棋局,落下一子,语气淡淡:“殿下输了。”
殷怀见已成定局,随性将手中黑子扔在棋篓之中,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吊儿郎当道:“朕不过开个玩笑,想必国师大人不会生朕的气吧。”
别说别人,殷怀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副作态欠揍。
释无机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屋内鎏金香炉内传出袅袅清香,与他常用的龙涎香不同,类似于水果甘甜的淡淡香味。
于是他便随口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香?”
一旁站着的小沙弥,赶紧应道:“这是凤梨香,是寺中的香客送来的,方丈想着陛下可能闻不惯佛寺的香,所以便用了这个。”
殷怀见答话的小沙弥脸色都白了几分,于是安抚他说:“没什么,朕就是闻着挺好闻的。”
一旁的释无极垂下眼,将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捡起装在棋篓里。
这是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神侍,他刚一走进来,闻到屋里的味道,面色便顿时一变。
“这是什么香?”
小沙弥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问这个香,“……凤梨香。”
神侍闻言,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棋盘前的释无极,他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手上捏着棋子,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神侍却立马懂得了他的意思,垂下眼不再言语。
殷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一怔,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唇角弧度扩大。
不消一会,方丈回来了,将手里的经书递给殷怀,释无极也站起身,准备去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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