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174)
若稍慢一点,恐怕是就要断只手什么的了。
长离只有化神初期,攻势虽凌厉,却一时难突破若耶的防御法阵,只是若耶同样想不到如何在不伤到长离的情况下制住她。
“啊啊到底要怎么样嘛!”见战况陷入僵局,若耶愈发焦躁,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受长离一剑就能让钟明烛消气。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长离下手不留半分情面,若不小心中了一剑,说不定就真的要死在这了。
“真是有什么徒弟就有什么师父,这心狠手辣的作风一模一样!”手忙脚乱间她也顾不上钟明烛实际上比长离年长很多的事了,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才会遇上这对师徒,“当初就该让你们合葬在六合塔!”
听到六合塔几个字,长离的剑招忽地一顿。
察觉到这个,若耶灵机一动,想起身上还有一件法宝,当即招出了八荒镜。
长离见到八荒镜,面上竟浮现出迷茫之色,剑招顿时慢了下来。
“这是什么……”她看着那面漆黑的镜子,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耳畔霎时出现尖锐的声音,刺得灵台生生作痛。
“唔!”额心忽然被剧痛侵入,她捂住前额,身子晃了晃,随后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跪坐于地,握剑之手松开,灵剑悄无声息陷入雪中。
“唉?你怎么了?”若耶没想到八荒镜会对长离有如此大的影响,她原本想调用镜子里的灵力,可还什么都没做,长离看上去就遭受了莫大的痛苦,她看了眼手里的镜子,犹豫是不是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可一想到钟明烛的威胁,便心一横,轻声说了句“抱歉”,随后就上前按住长离背心打算封住她的灵海。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远方忽有一道罡风袭来,她闪身挡过那一击,抬眼一看,发现两道身影正往这疾驰而来,袭击她的却是一只仙鹤,应是其中一人的灵宠。
两人一个是身着湖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另一个则是穿着黑袍的白发女童。若耶目力极佳,一眼就认出那两人分别是江临照和龙田鲤,暗道了一声“糟糕”,忙不迭在那两人认出自己前就跃入水中,很快在水中匿去了身影。
江临照和龙田鲤都认识她,慕云虽然不再假扮叶沉舟,可因为叶沉舟的关系重新和江临照结交上了,若被他们看到,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离儿,你没事吧。”龙田鲤一过来就焦急地揽住长离,一边往她体内渡灵力一边查看她是否有受伤。发现长离虽然面色苍白但是没有受伤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她也刚抵达南明山庄,江临照和风海楼出门相迎,忽然察觉远处有人交手,凝神一探发现竟是长离,她和江临照连忙赶过来。
江临照比她来得更快一些,然后想也不想就一头扎入了水中,他想追上与长离交手的人,可只一会儿,他就浮出水面,疑道:“我找不到那人了,怎么可能逃那么快。”
他功力已然不弱,对方就算修为高过他,断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他寻不到任何踪迹。
这时龙田鲤已将长离扶上仙鹤,见四下一片白茫茫,心想对方底细不明,又潜伏于暗处,他们实难应对,便唤他先上岸,道:“有劳江城主了,不过此时敌暗我明,还是多加谨慎为好。”
“多谢提醒。”江临照笑道,随后转向长离,嗓音中多了几分关切,“长离仙子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无碍。”
“那……不知仙子可知方才与你交手的是何人?”江临照又小心翼翼道。
长离想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说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往远方而飘去,却是看向钟明烛离开的方向。她和另一人交手许久,却连对方长相都不太记得清,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绕过对方去追上钟明烛。
然而此时视线所及处唯有风雪茫茫,哪里还看得到那道竹青色的身影。
竹九就是钟明烛。
钟明烛——
她在心中默念道,眼前浮现出少女温柔的笑,可很快,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又被暴戾和血色取代,她不禁抬手捂住心口,面上浮现出恍惚之色。
共行的几日,就像是一场梦,而她,则像是变了一个人。
破关后,虽然从门人那得知自己失去了一段的记忆,可她一直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影响。
既然自己和当年在剑阁修炼时一样,那么记得或遗忘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直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心中原来能承载那么多情绪,对初见之事会有好奇,见到那个陌生的少女会心生亲切,得知即将分别时则会感到不舍。
以及,在得知对方的欺骗时,头脑会被怒火占据。
心中像压了一块巨石,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将重担击碎,才能恢复以往的平和。
比如拔剑,然后将剑刺入对方心口——
她想象剑刃在那个人身上划出血痕的画面,目光闪了闪,转瞬的快意后接踵而至的却是好似刻入了骨骼的钝痛,她甚至无法用语言去描绘这是怎样的感觉。
比此前额心的疼痛更甚,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痛。她抿紧嘴唇,双手缓缓握紧,试图调息令自己平静下来,可每一次吐息都混杂的焦灼和烦躁,令她无法静下心来。她回想起在天台峰剑阁中修炼的自己,忽地生出陌生之感,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钟明烛……
她垂下眼,无力与疲惫潮水似的将她吞噬:她又骗了我。
意识到自己用的是“又”,她的思绪有片刻停顿,随后,迷茫和疑惑在心中积累、叠加。
心底最深处,有一个角落空空落落的,她偶尔会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这一次,还多了几分酸涩以及刺痛。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南明山庄没有被不远处的战斗惊动,仍和之前一样沉浸在妖兽带来的惊惶不安中。
毕竟修士和修士的私斗在之前发生了太多次,已经没人能分出精力去顾及。
玄羽在街上游荡了一圈,她隐藏了妖气,又持有珍宝阁的令牌,所以不管去哪里都有人客客气气伺候她,钟明烛没交代她什么,她也乐得清闲,逛遍了山庄里的铺子才心满意足捧着一堆小玩意拐回了角楼。
她每天都会去慕云房里待一会儿,天南地北说一通,这次也不例外,可才靠近慕云房间,就听得碰一声巨响。
竟是一张茶几径直撞破门飞了出来,重重砸在院中结界上,摔得四分五裂。
“哇,谁啊,好大的脾气。”她吐了吐舌头,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装进储物戒里,生怕再飞出什么波及到自己。
附近的守卫也被惊动到,纷纷持法器赶过来,可还没靠近就被慕云喝退:“我没事,没我的吩咐,闲杂人等没入。”声音虽然严厉,可听起来莫名还有些尴尬,其间还混了别的声音。
是女人的声音,像歌谣一样空灵动人。
守卫闻此立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后散得干干净净。
珍宝阁的新老板有个风华绝代的情人,这已经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虽然那女子很神秘,从不在人前现身,可偶尔自慕云房里传来的笑声,还有出行时两人份的用度,都昭示了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玄羽一听那个声音就认出是谁,嘟嘴道:“哎呀,是讨厌鬼来了。”
说着,她轻轻一跃,变回山雀的模样,飞入了房中。
那个讨厌鬼自然指的是若耶,她还挂记着当初若耶用赤羽威胁她的事,有机会就要和若耶拌几句嘴,非要把对方激得暴跳如雷才开心。
越过门前那层结界,她就听到若耶的大呼小叫。
只见她指着一个人的鼻子,脸涨得通红:“多解释两句会死啊!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差点死在她手上好不好!”
被她指着鼻子的那人正斜倚在扶手椅上,手里还捧着杯茶,从摆设上来看,那杯茶原本应是放在一张茶几上的,只不过那张茶几却被人一脚踢了出去。
“我觉得你至少该学会闭嘴。”那人冷笑道,一点没有把若耶的愤怒放在眼里。
玄羽认出那是谁,当即发出一声愉快的呼声:“主上!”随后窜过去停在了钟明烛肩头,“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去个几个月。”
钟明烛挠了挠她的下巴,笑容中却浮现出一丝苦涩:“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不过被某个不长眼的坏了好事。”
“你!”若耶简直要气炸了,“那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为难阿云啊!”
她在湖里躲了大半日才敢出来,泛天之水没冰层那么冷,但待久了也不好受,她离开时身上都结了冰棱,偷偷溜回山庄,刚想找阿云诉苦,一进来就发现钟明烛竟然在慕云对面喝茶,还故意把窗户都卸了任冷风灌进来,整个屋子都结了一层冰,慕云虽然有手炉,可还是冻得不住打冷战。
“她没教会你怎么说话就是她的责任。”钟明烛振振有词道,看起来比谁都理直气壮,“你连累我被离儿拔剑相向,她吹会儿冷风怎么了?”
“你你你……”若耶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了,“长离会朝你挥剑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吗!”
“别说了。”慕云试图拉住若耶,她知道这时候与钟明烛动怒是极为不明智的。
钟明烛出现时,眼底的冷酷和暴虐令她一瞬想起当初对方来找她合作时的情形。
那个人想要摧毁一切,只不过在克制——
若耶这时候提旧事,只会是火上浇油。
连玄羽都察觉到了危险,很明智地飞到了慕云椅背上,躲在她身后小心往外张望着。
慕云知道自己目前不是钟明烛的对手,不管对方如何态度恶劣都不予以回应,可她没想到若耶会刚好在这个节骨眼回来,更没想到两人在此之前就有了冲突,还和长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