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俯首(12)
“是因为季家吗?”许延问。
“任何人知道一个熟悉的朋友竟然出身位极望崇的季家,都会是这个反应吧。”叶流州含糊地笑了一下,“——你是季六。”
他带着感慨地重复道:“你是季六……”
“行了。”这个名字让许延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往,立刻打断对方道,“别念叨了,现在赶紧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早便走。”
夜里熄了烛火,天气热,床榻宽大,两人各占一边,叶流州把薄被踢到一边去,单衣在辗转反侧间散开,无异于光着膀子,黑发黏在白皙的脖颈上。
在静谧的夜色里,他能清晰地听到许延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到困意陷入睡梦中。
那些少年时最担风袖月、悠闲自在的记忆不断在脑海浮光掠影。
皇宫中的大本堂里夫子握着卷书,拉长了声音慢慢向底下的学子们讲解着书中的内容。
案几前坐着满满当当的季家子弟,专心致志地在书上抄录,身为太子的谢临泽却坐在最后面盯着流逝的沙漏,百无聊赖间目光微微一转,看见角落里趴在桌上睡着的季六,把纸攥成一团去砸他。
中了,季六却没有醒,口水流了一桌。
连续五六个过去,旁边季函咳了一声,谢临泽不理会他,把书卷起来向季六的方向掷去,翻飞的书越过数人的脑袋,眼看要落在季六的头上,可他却睡得不大舒服,无意地脑袋向旁边歪去。
于是那书好巧不巧地砸在了砚台上,墨汁顿时向四周飞溅,不仅泼醒了季六,还殃及了季函一身。
夫子再也无法当做看不见,怒道:“太子殿下!请你出去!”
谢临泽如蒙大赦,出去前还不忘提上季六。
夫子忍无可忍道:“把季小公子放下!”
“先生,我带他出去洗洗脸。”谢临泽指了指季六脸上的墨汁,在夫子的怒火中悠哉地走出大本堂。
剩余的季氏公子们早已习以为常,继续读书,季函离得最近,给泼成了个黑乌鸦,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毫不知错地走了出去,抖了抖嘴皮子,也跟着快步追上。
季六平白无故地遭了殃,在谢临泽手里扑腾着下了地,一边拿袖子擦着脸上的墨汁,一边愤懑地用拳头推他。
那力道对于年长几岁的谢临泽当然不值一提,反而让他笑得欢快。
“殿下!”后面季函追了上来,他抖着袍子,“您看看您的所作所为!”
“我这是在帮你啊。”谢临泽道,“不然你怎么出来?衣服就洗洗好了,走,带你们掏鸟窝去。”
季函不可置信地道:“御花园的鸟窝不是被你掏完了吗?”
“你不知道,父皇上个月得了西夷送来的画眉,置在御花园里,算算该下蛋了。”
季函大惊失色,连声音都不稳了:“不不不不!殿下,你难道忘了上次陛下是怎么出动禁军满宫抓您的吗?要不是有青辞为您出主意搬来老国师,这事怎么也无法善了!”
青辞是国师贯淳道人的亲传弟子,大昭民间多有百姓信奉道法,贯淳道人所出的渡云道观讲经布道极受推崇,其中“大道无为,上善若水”广为盛传,连昭德帝都对这位国师礼让三分。
谢临泽本对这些虚虚实实的玄门置之弗论,可偏偏青辞是一个极为识趣的人,要应谢临泽的趣味倒也简单,他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别提繁文缛节世俗桎梏,青辞随他所欲从不阻拦,偶尔还能提几个好的建议。
自从青辞随贯淳道人来到皇宫,谢临泽好几次闯祸都是他收拾的烂摊子。
这边听到季函的话,谢临泽想了想道:“那我们小心点别被发现。”
季函:“……”
这边几人来到离御花园湖边,谢临泽草草给季六擦了脸,被湖水稀释的墨痕一道道地布在他的脸上,让太子殿下看了直发笑。
他和季函爬上高高的槐树,让季六在底下把风。
偏偏事不如意,季函从鸟窝里掏出鸟蛋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跌下树,让谢临泽抓住手臂才站稳了身形。
可这慌忙之间的一失手,鸟蛋远远飞了出去,还砸在了别人的头上,碎了人一脑门蛋清。
来者正是进宫的定国公府的穆大公子,彼时其祖父穆骞征战沙场声明赫赫,势头正盛,可与季氏在朝中的地位比肩,还隐隐有压了一头的劲势,所以穆大公子在年轻一辈里极为目中无人,当然,论起高傲自大这一点,谁也比不上谢临泽。
穆大公子何曾受过气,被人砸了一脸蛋壳,当即怒从心头起,四下张望,正好看见树下懵懵懂懂的季六,恼道:“你好大的胆子!”
一边箭步上前提起季六的衣襟,举拳欲打,谁料头顶一阵树叶哗动,谢临泽从天而降,衣袂翻飞,一脚踢开穆大公子,一手夺过季六,冷冷道:“我看你才好大的胆子!”
第29章 二三
穆河大公子被踹一屁股墩坐在地上,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动手,先懵了数息,待回过神后胸腔里腾起不可遏制的怒火,可一瞧见面前的人是谁后,那怒火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呲啦一下冒着白烟熄灭了。
谢临泽抱着季六,头也不转地对谨慎地慢慢滑下树的季函道:“解决好你惹出来的麻烦。”
穆河拍了拍灰站起来,又怂又不甘心地要说些什么,可谢临泽已经朝一边离开了,他连忙大喝一声:“站住!”
谢临泽驻足,转头看他,季函上前挡住他的视线,语气淡淡对穆河道:“那鸟蛋是我扔的,有什么问题找我吧。”
穆河虽是簪缨世家出身,自小舞刀弄枪,但不知为何,面对书香门第所栽培的季函仍是底气不足,嗫嚅一会儿后,顶着一头蛋清放大声音:“你、你们等着!”
留下这句话他立刻愤愤地调头跑走了。
这梁子算是结下,穆大公子出宫后咽不下这口气,可也没法给宫里的季函使绊子,想了个主意,央祖父穆将军给皇上写了份折子,先称赞了一番太傅乃当世之鸿儒,汪洋浩博,有道名师出高徒,犬子门生甚是仰慕,大概意思便是和季家一同进宫与太子伴学。
昭德帝自然是一视同仁,大笔一挥批了。
到了第二日,大本堂里又迎来了一堆以穆河为首的武官将领一派的族中弟子。
太子殿下走进学堂时,闹哄哄的两派人正对吵得激烈,见了他顿时安静了,谢临泽对他们轻轻一笑:“好热闹啊。”
在座各位都听闻或者领教过他的本事,只敢跟姓季的吵,不敢招惹他,噤若寒蝉般抱着书回到案几前面,等着夫子来讲课。
待到谢临泽不在,穆河他们放开手脚,整日暗地里找季函等人的麻烦,引得两方人积恨甚深,搅得整个皇宫不太平。
昭德帝为此头疼不已,下了道旨,命夫子出卷去考他们的功课,以成绩来决定是否能留在宫里。
这下双方有了竞争的目标,互相较劲,学堂乌七八糟的气氛一改,人人争得夺得魁首,其中以季函博闻强记为最,穆河基础稍逊,却不甘落后鼓足了劲背书。
谢临泽仍然带着季六悠哉地四处溜达。
考试那天,夫子出了题为“天灾自古有,昏垫弥今秋。”
谢临泽定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地写完了一篇治理水患的文章,再看季六对什么也不在意,仍然在睡觉。
他抬头见夫子不注意,拿起两人的试卷更换了。
上午考完,下午便宣布了结果,当夫子说出魁首是季六时,一屋子人都险些惊掉了眼珠子。
要知道季六只是陪着族中弟子进来混日子的,根本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过。
在众目之下季六从夫子那里领了奖赏,一脸恍惚。
季函当即想出了个究竟,扭头问谢临泽:“那卷子是您写的?”
谢临泽单手撑着下巴,朝他眨了眨左眼。
要说文官与武官的矛盾之大,在年轻一辈里就能体现得淋漓尽致,季穆两家的小辈们互相瞧不上眼,无论大事小事都指摘着发难,隐隐有几分不同戴天的势头。
这越演越烈的□□味却被一件事打断了,那就是北娆王子携来使进宫朝贡,和这伙名门之后在踢蹴鞠时撞上了,闹得不可开交,险些打起来,还是青辞恰巧经过时拦住这伙公子们,不然事态闹大了可没法向昭德帝交待。
“北娆那群野蛮人,根本不是想跟咱们踢蹴鞠,就是来找茬的!”穆河愤怒地道。
“谁怕谁啊,再撞见我非得把他们揍死!”有人道。
“得了吧,北娆人骁骑善战,个头都比我们高,跟他们打架还不够丢面子的。”季函凉凉道。
又有季家公子道:“是啊,要不是青辞拦着,打起来了一定不能大获全胜,出了差池要置咱们大昭的颜面于何地?”
穆河烦躁地道:“那你说什么办?”
季函道:“我去问问太子殿下。”
虽然还没有主意,听到这句一圈小辈们纷纷表示赞同,非常难得地一致将枪口对外。
当晚湖边水榭设宴,琉璃华盏亮如白昼,水畔一棵开得正盛的桃花灿若云霞,每一片飞散的花瓣都映着皎洁的月光。
昭德帝携惠瑾皇后高居上坐,往下左右两边案几前坐着文武肱骨,和名门望族的公子们。
季六坐在末尾的一个小角落里,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抓着盘子里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后眼睛一亮,像小仓鼠一样吃完又捏起一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包好,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筵席上那北娆王子赫连丞站起身,他的年纪极轻,身形高大魁梧,微卷的头发胡乱向后扎着,身上穿着厚厚的狐绒,脚下蹬着骨角牛皮长靴,朝众人用带着浓浓口音的汉话朗声道:“此来大昭承蒙款待,我也特地从北娆带来了的礼物。”
他说着拍了拍手掌,两个扈从将一坛坛的美酒端上来。
他扫了一眼对面穆季两家的公子们,向上牵了牵嘴角,“先前与几位因蹴鞠生了些嫌隙,正好以酒做赔,只是不知论起实打实的喝酒,在座诸位是否如嘴皮子功夫那般厉害?”
穆河额角的青筋重重一跳。
青辞穿过脉脉月色,鹤氅披在肩上,里面是一袭天青色的广袖长袍,水榭两边的守卫见了他连忙行礼道:“大人,筵席已经开始了,里面请。”
青辞温和地点了点头,还没有走近便见夜宴上酒坛子滚了满地,一片七倒八歪,醉醺醺的一片酒气。
他来到公子们的案几前,只有季函和穆河还勉强撑着,其余的子弟们全醉得不省人事了,“殿下还没有来吗?”
穆河大着舌头道:“找不着人!谁知道去哪了?”
季函头晕眼花地道:“那边朝臣们都喝倒了,我、我也……”
北娆的人里面站着几个大汉,中间的赫连丞半分醉意也无,轩轩甚得地看着战果,上前几步又斟了一杯酒,嗤笑道:“也不过如此……”
这时,他忽然一顿,看见斜里伸出一只手提起了案几上的酒坛,那只手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指节分明,如同玉石琢成。
对面响起懒洋洋得像是才睡醒的声音:“这份送给大昭的礼物,我收下了。”
第30章 大醉
赫连丞惊愕地一寸寸地抬起视线,只见面前站着一名少年,面容俊美,线条叫月光渡了边,垂着狭长的眼帘,浓密的长睫半掩着一泓剪水,嘴角上翘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赫连丞愣了愣:“你是谁?”
穆河这边先激动地喊了一嗓子:“太子殿下!”
一圈公子们听着这声吊着半口气,从地上或者案上爬起来,眼巴巴地看向中间的谢临泽。
朝臣们大松一口气,端坐在高台上的惠瑾皇后忍不住一笑,“瞧瞧这小子。”
身边昭德拍了拍她的手。
青辞同样望着他,温润的眼眸里完全映出对方的身形。
谢临泽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扬起的脖颈弧度优美,喉结微微鼓动,酒液顺着唇角流下,他喝完后抬袖子随意一抹,“味道够烈!”
赫连丞冷哼一声:“太子殿下,别喝得太急了,像这种北娆最醇厚的烈酒怕你消受不起。”
谢临泽笑意渐深,旖旎流连在唇畔,对他勾了勾手指,“消受不起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北娆子民喝酒如喝茶,千杯不倒,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赢过我!”赫连丞拍开泥封,直接咕噜噜地灌了起来。
季六原还以为这只不过是件寻常事,随着两人之间的空酒坛越堆越高,他一点点地睁大眼睛,手里的点心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谢临泽脸不红气不喘,一坛接一坛地喝,酒水浸透了前襟。
再看赫连丞已是有些醉醺醺,仍是不肯放慢动作,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待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不断地打着酒嗝,一幅头晕脑胀的样子,空酒坛摆得满地都是。
谢临泽依然举止稳当如常,怕真的是拿酒当茶来喝。
赫连丞强撑着发麻的头皮,摇摇晃晃地举起酒坛,哗啦啦的将案几上一排瓷碗添满,取了一碗向对方举起:“来!继续!”
谢临泽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单手提起酒坛仰头一口气喝完,接着把坛口向下一扣,没有落下一滴酒液。
赫连丞简直目眦欲冽,脸红脖子粗地不甘落了下风,把那碗放下,抱着酒坛喝了没两口,猛地头一扭,发出一声干呕声,差点吐了出来。
这时他听到谢临泽若有若无的笑声,当即大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对方愤怒喘着气道:“你、你他妈的就是个酒袋子投胎!我不跟你比喝酒了!我们北娆人都是以功夫论长短,你有本事就跟我比比武功!”
季函立刻起身冷道:“你当这里是北娆蛮夷之地吗?你面前这位可是大昭的太子殿下!”
谢临泽抬手,朝他的方向虚虚一阻,对赫连丞吐出一个字:“来。”
赫连丞醉得脑袋沉涨,定了定神,转头跟属下吩咐了几句,不一时那人送上来一柄锋利的弯刀,闪着冰冷的寒光。
在座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诚如季函所说,昭德帝和惠瑾皇后鹣鲽情深,恩爱之名远扬天下,诞下谢临泽后三宫六院再无所出,这位太子爷金贵至极,若是伤到他半分,那可将是社稷之危。
小辈们都慌了神,“那北娆人自小善战,力大无穷,殿下如何是他的对手?”
季函紧紧绷着脸皮,望向高台上的帝后,两人却没有任何阻止两人对战的意思。
朝臣们还来不及呵斥北娆人不知分寸,赫连丞已经提刀向太子殿下冲了上去。
四起的惊呼声中,谢临泽身形微晃,一个虚浮的错步,让赫连丞扑了个空,他一面喝酒,一面来到侍卫身前,修长的手指拔出侍卫腰间的长剑。
剑光如若流泻的星辰,少年倏地回身,眉目霜寒凛冽,铿锵一声响,重重迎上了再度袭来的赫连丞。
谢临泽掀起唇角,“凭你也敢跟我论输赢?”
那剑下的力道硬生生压着赫连丞矮了一头,对上这位太子殿下居高临下的眼神,心下大骇,他使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格开长剑,连退了五六步。
后面几位北娆使者连忙去扶他,赫连丞甩开他们,恼羞成怒地朝谢临泽挥刀砍去!
月色如雪,桃花纷飞,谢临泽漫不经心地抬手,“好景,好酒,正好让我可以施展一下上个月才习来的‘剥花’。”
那剑轻轻松松地撞开弯刀,剑尖挑抹间留下一道道残影,快得不可思议。赫连丞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盲目又狼狈地躲避,想要直接杀过去,却怎么也无法近其身,只觉得剑影掠过,身上的貂裘袍子在不断减少,成了一条条碎布,飞散着飘落在地。
不过是数息间,北娆王子只留一条破破烂烂的单裤,立在寒风中。
夜宴华盏,满座朝臣权贵,公子王孙笑成一片,北娆来使脸色铁青。
谢临泽在月夜花海下的身影,令无数人不可企及。
他完全醉了,意犹未尽地喝了一口酒,笑不可仰,支剑而立。
青辞端上一碗醒酒汤递给他,谢临泽没有接,而是熟稔地抬起胳膊勾着他的脖子,目光还在看着对面头晕眼花、大失颜面的赫连丞,在对方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后,发出一阵疏狂无羁的大笑声,就连胸腔也在剧烈颤动。
好戏看完了,他调头而走,酒坛随意往后一抛,碎片四处迸溅,酒水在满地花泥间流淌。
谢临泽推开季函过来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踏着纷飞的粉瓣走向季六,手指拨了拨他嘴角的碎渣,拖着不情不愿的小公子往外走,道:“走,你还没有去过东宫吧,带你去转转。”
身后季函的手臂滞在半空,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起来。
北娆使者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筵席,怒不可遏地朝上面的昭德帝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怎么能这般行事……”
接下来来不及说完,昭德帝便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而已。”
这边谢临泽和季六一前一后远离了喧嚣的夜宴,淌着月色,穿过寂静的林子,季六觉得对方虽然喝了这么多酒,举止还算正常,应该没有醉得太厉害,刚刚放下心来,便见他像是毫无察觉般向前面的水塘走去。
“咦等下……”
“哗啦!!”
季六刚刚出声,就被三尺高的水花溅了满脸,谢临泽竟然一头栽了进去。
第31章 西山
深夜的宫殿里回荡着一阵脚步声,宫女躬身行礼,惠瑾皇后和季家大夫人走进殿中,问道:“太子怎么样了?”
宫女回道:“殿下无事,只是把殿下拖出水的季小公子着了寒,有些发烧,还没有醒。”
惠瑾皇后道:“嗯,夜里就让太子守在边上,药熬好了给六公子服下,别再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