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86)
他江雨生也没有一双能够洞穿上下五千年的眼睛。他连明日的股票走势都看不清,又怎么知道顾元卓留在本地,他们俩就能教科书般白头偕老?
午饭后江雨生不想回办公室坐着增脂,便一个人在公司一侧湖边的林荫道下散步。
郭信文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声音疲倦低沉,又透着一股松懈释然:“协议签好了。即时生效。我正式恢复单身。”
他们夫妻都是华侨,不用像本国公民排队去民政局领证做题才能离婚。只要财产和监护权分割清楚,名字一签完,就结束了十来年的夫妻关系。
江雨生安静地听郭信文诉说。多年朋友,他很清楚郭信文此刻只需要一双好耳朵而已。
“在协议上签完字那一刻,我们俩竟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真是可笑,是不是?”
江雨生反问:“那你还指望如何?提笔那一刻,镁光灯闪烁,众人鼓掌欢笑,你和于姐起身握手,并且合影么?”
郭信文被他逗笑了:“近墨者黑。你的口气同我大舅子……前大舅子,越来越像了。”
江雨生问:“你家孩子怎么说?”
“下半年就要送他们俩去英国念寄宿高中。我女儿无动于衷,儿子反而有些伤感。有亲戚嘴碎,对他们说我还会再婚再生孩子,会不再宠爱他们。简直恨不得撕了那老太婆的嘴。”
“你需要抽空多陪陪孩子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敏感多思,要是处理不好,长大了会和你很生分。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的。”郭信文低叹,“你还好吗,雨生?有想我吗?”
江雨生觉得肉麻兮兮,不住笑:“你要我怎么想?学敏真追星那样,对着月亮念你的名字么?”
“哎。”郭信文啼笑皆非,“我想和你谈谈情,你怎么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呢?”
江雨生笑个不停:“抱歉。实在太熟,模式固化,切换不来。”
郭信文只好叹气:“说来说去,都怪我当年太傲慢愚蠢,生生错过你了。”
江雨生道:“十来二十岁的初恋,好比夏日一场及时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我们当年要真在一起了,也许不出一年半载就散了伙,还会成怨偶也说不定。人总是对自己没有得到的,才念念不忘。”
“你大道理总是多的。”郭信文说,“我要陪孩子去英国看学校,一来一回又要好几日。你等着我。”
江雨生嘲道:“我在这里有这么大的家业要打理,你赶我走我都还不走咧。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照顾好自己的家庭,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其他的一切,全都可以暂时放下。你自己也说过,你的集团没了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关闭。”
“雨生,你对着顾元卓,也是这个人生导师的口吻?”
“你要和他比?”江雨生嗤笑,“前几日我还害得他险些被你的保安枪毙了呢。你难道喜欢那个套路?”
郭信文沉默半晌,忽而近乎幽怨的说:“你从来不和我打闹玩笑。你对我总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谨慎。是因为我当初因为误会报复过你,让你始终防备我吗?”
江雨生当然不能承认他确实对郭信文存有畏惧。
江雨生挠头,叹道:“每一对朋友的相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我们俩这样稳重成熟,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别叽叽咕咕,像个怨妇。”
“你说我是怨妇?”郭信文提高了嗓音,觉得受辱。
“瞧!”江雨生道,“半点玩笑都开不得,你还抱怨我什么?”
郭信文哑然。
“好好陪陪孩子吧。”江雨生说,“亲子游对缓解你中年危机的焦虑有很好的作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顾总再次回归C位!
顾总:养好小弟弟了!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为了顺利交公粮,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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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些总说雨生婊,吐槽他不拒绝郭大的言论。本来不想回的,但是忍不住说:
我们作为看书的局外人,都知道雨生将来必然和顾总复合的。
但是作为故事中的人物,江雨生此刻还没有做出决定。对于他来说,他单身,有两个不错的追求者。他完全有资格多斟酌考察一番后,才做出取舍。
在这之前,他坦然接受追求,问心无愧。不多了解一下,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
若不然,何必写什么感情纠葛,分分合合?
第93章
这日到了下午, 天色逐渐转阴, 却没有风,空气湿热粘稠得犹如一锅粥。
好不容易从高峰期的地铁里挤出来回到家中, 江雨生和敏真倒在沙发里苟延残喘。又因钟点工还未回来上班, 只得打开手机叫外卖。
敏真说:“我昨日看一本网络小说, 男主角是大总裁。他上班,都是搭乘私人直升飞机。”
江雨生讥嘲:“那大概是你郭大叔叔的排场。你舅舅我只是个小老板, 还要为手下百来号员工的工资福利奔走操劳。今年生意不好, 明年就有可能要关门。别说直升飞机,我连养个司机都嫌浪费呢。”
从家到公司, 开车时间是搭乘地铁的两倍还有多。
江雨生是务实之士, 自己也懒得开车, 每日像个小白领一样挤地铁。为此没少被于怀平嘲笑穷酸。
早上那瓶龙沙宝石到底开得太盛,不过一天,就落了许多花瓣下来。
客厅里开着一盏小灯,温暖的光线斜斜地落在花上, 颓败之中生出油画般盛丽的美出来。
那片片花瓣, 好似一层层剥落的心。
新邻居似乎很爱花。而爱花草的人,大概都比较好相处吧。
江雨生躺在沙发里, 懒洋洋地想,也许他该在科技园附近买一套房子住, 省得每日为了通勤劳碌。
反正敏真很快就要彻底独立, 他一个人住这间大房子,茕茕孑立, 形影相吊,也实在有几分寂寞。
听着窗外的风声,江雨生有些昏昏欲睡。
门铃响了,想必是外卖送到。江雨生也懒得起来,大声喊敏真去开门。
敏真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在拉屎——”
“姑娘家家的……”江雨生嘀咕着,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顾元卓端正俊朗的面孔扑入视线。他从容地朝江雨生微微一笑。
“……”江雨生愣住,松开了门把手。
带着水气的风冲阳台外狂涌而来,一头撞在门板上,又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江雨生尴尬地瞪着门。
门铃又响了起来,附着刘老太太的大嗓门:“江教授,我是刘阿姨呀,你开开门。”
江雨生清了清嗓门,再度把门打开。
他没看错,那男人确实是顾元卓。
这男人穿着一件浅蓝衬衫,深蓝西裤,宽肩劲腰,干净清爽,挺拔如松,将站前面的刘老太太衬托得好似个小地精似的。
刘老太太耳朵不好,故嗓音奇大,气沉丹田之后发力,魔音贯耳。
“江教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顾先生就是对面新搬进来的住户。顾先生才从美国回来创业,年纪轻轻,还没有成家。之前来过的那个女士是……”
“是我助理朱小姐。”顾元卓对老太太的耳朵大声道。
刘老太太点头,显然对这么一位年轻俊才还单身无主十分满意,这意味着她又多了一桩媒可以做。
“这位是江教授,他家还有个孩子。敏真呢?”
敏真听到了动静,连滚带爬地从卫生间里奔了出来,攀着门框探出头,惊骇地瞪着顾元卓。
顾元卓对刘老太太道:“我认识他们俩,刘阿姨。江教授是我母校的教授,以前念书的时候见过。”
“这么巧?”刘老太太惊讶,“那就不用我介绍了。来,小顾,我带你去认识楼上的人家。”
“要不改日吧,刘阿姨。”顾元卓道,“时候不早了,不能耽搁了你用晚饭。”
说罢,三言两语就将楼老太太哄进了电梯,替她摁了楼层,亲切挥手,将人送走了。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元卓折返江家门口,笑吟吟道:“雨生,我回国了。我是回来主持分公司的运作的。好巧,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隔壁邻居。”
江雨生也一脸皮笑肉不笑:“祖国欢迎你这样的年轻才俊回流呀,顾总。我也没想到这么大一座城,你就偏偏买了我隔壁的屋子。”
敏真壮着胆子道:“别站门口了,顾叔叔您进来坐坐?”
“这样不好。”江雨生慢条斯理,“时候不早了,不能耽搁了人家用晚饭。”
江雨生把顾元卓用来打发刘老太太的话如数奉还。
顾元卓笑眯眯:“以后比邻而居,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是来请你们去我家吃饭的。我新请的阿姨手艺不错,今天做了一大锅三鲜豆腐鱼。我记得敏敏最爱吃鱼了。敏敏,过来吃大餐呀!”
敏真做不了这个主,只拿目光咨询江雨生。
江雨生客客气气道:“怎么好意思?我们也已经定了外卖了。你才搬过来,要整理的事肯定也很多。我们不该去打搅你。”
正说着,电梯又叮了一声,外卖小哥终于抵达,把江雨生他们定的餐送到。
这外卖比打发叫花子的剩饭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米糊不见瘦肉的瘦肉粥,凉拌铁线虫似的海带丝,肝肠寸断的鸡汁米线,以及一份离成为酒不太远的水果沙拉。
敏真哭丧着脸,朝江雨生发出无言的哀求。
顾元卓煽风点火:“工作一天了,晚上吃这个怎么行?雨生,你看孩子多可怜。不过是来吃顿饭,就当是给我搬家暖宅好了。”
江雨生对着那猪糠似的稀饭也下不了嘴,又被敏真哀怨的目光搅得好似被针扎。他嘴角狠狠抽了抽,终于妥协。
***
顾元卓的新居和江家一个朝向,大阳台外的景色没什么不同。
晚来风疾,已夹带着星星点点的雨水。窗外乌云如煮开了的汤锅般翻滚,远处闪电如神出鬼没的灵蛇。
屋内灯光明亮温馨,家具摆设十分优雅别致,却没有什么个人风格。
想来是顾元卓让下面人操持办理,手下没把握将上意揣摩得百分百透彻,于是干脆照着装修杂志书来弄。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家中所有用具都配成套,精美考究。绿植都来自园艺公司,人家每周都还要上门护理一次的。而家具则是某美国名家工作室出品,国内买不到,想必是漂洋过海运来的。
顾元卓今非昔比了。以前他还做二世祖的时候,也不敢这样大手笔花钱的。那时他所有的开支都要从基金里支取,大笔消费的来龙去脉都要解释得一清二楚。
换作别的二世祖,躺在祖产上吃吃喝喝,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顾元卓就一直想着拥有自己的事业,供自己调配的金钱,不受任何人掌控。
他跌倒过,又站起来,然后成功了。
江雨生的内心里,不是不为他感到骄傲的。
他并不是陪伴着顾元卓走向成功的那个人,也没打算和顾元卓分享胜利的果实。但是江雨生觉得,过去所有欢愉和悲伤的岁月,在这片荣华面前,都没有虚度。
敏真这样的少年人,胃如无底洞,对牢一锅豆腐鱼吃得全神贯注。
江雨生倒是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顾元卓开了一瓶香槟,同江雨生分享。
“令堂和你姐姐如今怎么样了?”江雨生问,“敏真和子绍这孩子一直通邮件,但是你侄儿不怎么提家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