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17)
林佩仪看清这个不速之客,脸颊好似被无形的手顽皮地捏了一把,笑容一时有些扭曲。
顾元卓闻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张文杰……对吧?你也来玩?”
“顾师兄还记得我?”这个叫张文杰的年轻男孩正是之前在林家的毕业酒会上当众对顾元卓表白的人。大半年没见,此刻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成熟了许多,却不像是一副来夜店玩的打扮。
“这是我家的小店。家父派我来巡场,熟悉一下业务。”张文杰笑起来倒还是一副腼腆清秀的模样,“师兄师姐过来玩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戴维,这桌的酒水全部免单。”
说罢,开心地坐在了顾元卓的另一边。
林佩仪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顾师兄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张文杰毕竟是夜店少东家,察言观色,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不开心?没关系。来夜店喝酒的能有几个快乐人?而为忧伤的心消愁,正是店家的业务。
林佩仪语气怜悯:“你顾师兄发现自己一腔深情所托非人,正在借酒消愁呢。”
顾元卓和恋人吵架了?
张文杰的眼睛在幽暗中亮了起来,又觉得太明显,急忙低下头去。
这腼腆娇羞的姿态,连林佩仪这女子都自愧弗如。幸好顾元卓已喝得两眼昏花,看什么都不真切。
DJ换了一首慢歌,情侣们两两相拥着,贴面起舞。
顾元卓怔怔地望着舞池,脸上的怨气逐渐消退。他又想念起了江雨生来。
那数百个耳鬓厮磨的夜,紧扣的手指,交融的呼吸。那些情话,非要嘴唇对着耳朵诉说,生怕隔得远了就会被风吹走。
他相信那些感情都是真的。
手机再度亮起,在茶几上嗡嗡振动。
林佩仪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出手,张文杰就先她一步拿起了手机。
林佩仪死死盯着他。
张文杰看着来电名字,微微一愣,下意识抬头和林佩仪对视。
那种心照不宣十分微妙,只有他们两人能感受得到。
张文杰不如林佩仪老辣。他的手紧张得直发抖,犹犹豫豫,好似抓了一块火炭在手心里。
林佩仪狠狠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突然,顾元卓转过身来。
张文杰吓了一跳,手机扑通跌落,砸在顾元卓的脚背上。
蠢货!林佩仪朝张文杰发出夺命眼刀,想将这个猪队友当场宰杀。
顾元卓皱着眉把手机捡了起来。
他看到了来电,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接。
林佩仪端起酒,从容地抿了一口,面无表情。
对她来说,这个狩猎之夜已提前结束。她毫无斩获,反被灌了一耳朵苦水,真是得不偿失。
张文杰手掌心满是汗,不安地打量着顾元卓的脸。
顾元卓盯着手机屏幕,一言不发。半晌后,对方挂断。
林佩仪这才开口:“也许是来道歉的。”
顾元卓漠然道:“我还没准备好和他谈话。”
林佩仪心里巴不得顾元卓继续闹别扭,笑:“哟,架子真大。你要知道,人家也今非昔比了,身价算起来,比你还高呢。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了。”
顾元卓最听不得这个话,冷笑道:“我还要不要下跪吻他的鞋面?”
张文杰在旁边惴惴不安,不大听得懂他们的对话,也不敢贸然插嘴。
林佩仪斜睨着笑:“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急得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要再打过来,你绝对第一时间接。”
话音刚落,手机又再亮了起来。
顾元卓面无表情,手指果断挂了电话。
林佩仪啧啧两声,朝他举杯以表示佩服。
“喝酒!”顾元卓提起酒瓶,给张文杰也倒了一杯。
手机又再震动了起来。
气氛一时凝固。
张文杰轻声说:“也许真的有急事?”
林佩仪方才已消耗完了返照的回光,如今彻底死了心,不再说话。
手机的嗡嗡震动不住催促,顾元卓砰地放下了酒瓶,终于接通电话。
“什么事?”他口气非常不耐烦。
而那一头没有声音。
顾元卓冷漠道:“我在外面有事,今天不回家了。”
那头依旧没有说话。
这时,乐曲完结。短暂的安静中,顾元卓听到话筒那头传来呼吸声。
“怎么了?”顾元卓挑眉,“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嗯……”尖细的声音传来,夹带着焦虑的哭腔。
“是谁?”顾元卓警觉,喝道,“什么人?”
林张二人也不禁侧目。
一首强劲的舞曲迸发出来,淹没了所有的声音。而顾元卓还是捕捉到了话筒里的微弱的哭声。
“舅舅……”
这个声音像一道电流,贯穿顾元卓的身躯,让他背脊本能地一僵,冷汗疯狂地涌出毛孔。
顾元卓倏然站起来。
“敏敏?!”
敏真带着哭腔,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舅舅!”
江雨生出事了?
顾元卓只觉得浑身皮肤自头顶到脚跟,一寸寸炸开。他立刻道:“我马上回来!”
顾元卓长腿一跨,直接踩着茶几而过,朝楼下飞奔。
“顾师兄!”张文杰追过来,“你喝了酒。我有车,我来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文改名为《绽放》了
因为被基友轮番吐槽原来的名字难听,而且太长了,在榜单上都显示不全。
第23章
邻居太太前些日子还对顾宅的那对情侣赞不绝口,不料今日就被打了脸。
人真是夸不得。才说人家相亲相爱,安分守己,今天就在家里上演全武行,把左邻右舍闹得鸡犬不宁。
大白天就有艳女前来砸门吵闹,跑车呼啸穿梭,你方唱罢我登场。到了半夜了还不消停,好梦正酣的时候,又有一辆车轰隆隆地载着一群年轻人大军压境,声势浩大地叫开了顾家的门,一脚油门冲进去。
邻居太太顶着一头发圈掀起窗帘望出去,就见顾宅灯火通明,屋内人影晃动,咣当作响,好似遭遇了土匪打劫。
“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丈夫翻了个身,嘟囔道:“不要管人家闲事。你白日里打望他们还不够,大半夜的还要盯梢,你怎么就不进情报局?”
太太道:“大家做邻居一两年,不能光是守望,而不相助。等等,救护车都来了。肯定出了大事!”
说罢,风风火火把丈夫从床上掀起来,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顾宅里也确实一派兵荒马乱。
顾元卓心急如焚地冲回家,又赶上酒劲上头的时候,走路双腿直打架。
“雨生——敏真?”
他跌跌撞撞进了门,一路上踢翻摆设,撞着家具。张文杰听着心惊肉疼,追在他身后拉扶他。
空荡荡的大屋子里黑灯瞎火的,有幽幽的哭泣声从不明的角落里传来。
林佩仪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大步一迈,首先打开了客厅的灯。
“敏敏?”顾元卓像只无头苍蝇。
“好像在那里?”林佩仪辨别出了哭声传出来的方位。
顾元卓推开了张文杰帮扶的手,奔到了客用卫生间。待看清里面的景象,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雨生半身浴血,面无人色,昏迷不醒。敏真坐在他身边,哭得小脸浮肿,不住抽噎,自己身上也沾满了血迹。
这一幕惨得好似谋杀现场!
顾元卓迅速反应,立刻跪下来检查江雨生的伤势,扯来一条毛巾,用力摁住他流血的额头。
林佩仪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张文杰倒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瞪着那个被顾元卓抱在怀里的男人发愣。
这不是生物学院的江教授吗?
雨生?
对了,江教授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张文杰不认为这个正呜呜大哭的小女孩会是顾元卓的“老婆”,那除她之外,也就只有江雨生一人……
“文杰!”顾元卓肃声道,“上楼左手第一间卧室里的沙发上有一条毛毯,麻烦你拿下来。”
张文杰还处在震惊之中,下意识照着顾元卓的指使行动。
他进了卧室,拿起了毛毯,环视四周。
宽敞的卧室,双人床上两个枕头相依相偎。衣帽架上还挂着两件男式外套,却显然分属两个人。
从他站的角度,还可以一眼望进卫生间。洗漱台上,双镜双盆,牙刷剃须刀,全部都是两人份。
这不是江雨生的家。这是江雨生和顾元卓同居的家!
真相的利箭穿过张文杰的胸腔,他好似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面孔阵红阵白。
原来学校里有关他们俩的流言竟然都是真的!
张文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得楼来,把毛毯交给了顾元卓。
顾元卓根本顾不上旁人的情绪。他用毛毯把江雨生裹住,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得面孔扭曲。
敏真还在一旁哭,小声呼唤着江雨生:“舅舅……”
“敏敏,你能说话了?”顾元卓悲喜交加,险些老泪纵横,“来,到叔叔这里来。”
他腾出一只手,把敏真也搂在怀里:“对不起,叔叔回来晚了。别怕啊,舅舅会没事的。”
张文杰看着这一家三口相依相偎的一幕,不禁后退了一小步。
林佩仪在旁边冷眼看了许久,这时朝张文杰投去讥嘲中夹杂着怜悯的一瞥。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两个都是这个名为顾元卓的战场上的皑皑白骨。
救护车终于风风火火赶到。救护人员手法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包扎好了江雨生的伤,将人抬上了车。
顾元卓抱着敏真亦步亦趋地跟着,宛如丧家之犬。
门外已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张文杰听到林佩仪在同人解释:“江先生醉酒跌倒,摔伤了头……是啊,饮酒过量很伤身的……”
邻居太太哎哟哟地感叹:“看着一表人才的,居然酗酒。”
张文杰听得皱眉。
顾元卓却无暇管这些身外之物。他像一只忠犬,守在昏迷的恋人身边,双目通红,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头吻着他冰凉的指节。
张文杰心里酸涩苦楚,又庆幸自己先前决策明智,没有私挂了那个电话。他的胆子确实不如林佩仪大。
等到了医院,江雨生立刻被送到了急救室。
顾元卓抱着敏真略慢了一步,就被护士拦在了急救室门外,要他们先去挂号缴费。顾元卓不敢离开半步,正犹豫着,就听到里面的监控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护士匆匆自他面前跑过,唰地一声拉上了帘子。
“三号床室上速!过180了——”
“1毫克腺苷,静推——”
“没有用!”
“拿电击板!”
里面开始电击,气氛凝重如铅块,当头压下。
顾元卓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身躯沿着墙一路滑下来,蹲坐在地上。敏真光着脚站在地上,满脸无措。
“还不行——继续——”
“再来!”
敏真搂着顾元卓的脖子,感觉到他全身都在细微而剧烈地颤抖着,肌肤上布满冷汗。
“叔叔?”她焦急地呼唤。
顾元卓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拉上的帘子,紧紧抱住敏真幼小的身躯,仿佛已绝望到想从一个孩子这里得到安慰。
突然间,警报声停了下来。空气几乎凝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