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5)
江雨生看到这里,尴尬地咳了咳。
许娇面无表情地把页面关了,说:“那些小骚鸡口无遮拦,全都有心没胆,不会来骚扰你的。江老师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敏真妹妹怎么样了?”
敏真倒是因祸得福,虽然受了惊吓,可是终于能稍微发声了。
她开始会用“嗯”“啊”来同人沟通。不仅如此,她还会写字画图,适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比如顾元卓问她自己那天英雄救美帅不帅时,她就给他画了一朵小红花。
转眼期末来临,再无人关心一个小教授的个人名誉,学生们全都为了考试恨不得夜宿图书馆。
才六月,空气就已热得让人无法忽视夏的到来。
这座南方都市的春天太短,还来不及体面谢幕,就被夏意急不可耐地抢夺了舞台。
汛期特有的暴雨大有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之姿。只是一时忘了做防护,后院里就一片残花败柳。
敏真站在自己的小花园前,一脸寥落。
江雨生安慰她:“不要担心,花花只是跌倒了,没有死。被阳光照几天,它们就会重新站起来。”
于是敏真每天起床和回家,都会第一时间跑去花园里看她的小花站起来没有。
江雨生没有骗她。那些花草眼睁睁地,挣扎着重新挺立了身姿,拖着折断的枝叶,却又冒出了新的嫩芽。
只要根深扎在大地里,熬过那狂风戾雨、寒雪冻霜,待到阳光重新降临世间,便有再站起来的一天。
第5章
而学校里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顾元卓顺利通过了毕业答辩,荣获硕士学位。
毕业典礼那天,江雨生将敏真带到学校去观礼。
研究生院小礼堂是一栋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古拙而肃穆。礼堂里坐着数十位年轻人,高矮胖瘦,男男女女,都身穿一式硕士袍,每张年轻的面孔都在发光。
敏真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顾元卓。倒不是他容貌最为英俊,而是他身上有一股孑然不群的精锐朝气,如鹤立鸡群,极其显眼。
就是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德,独得神灵爱宠。不论何时何地,总有一道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将他同芸芸众生区别开来,教人忽视不得。
等到院长念到顾元卓名字,他起身上台。大步流星,精神奕奕,如一匹矫健的猎犬。
“快给叔叔鼓掌!”江雨生把敏真抱起来。
敏真立刻拍起了手,可掌声却被满堂的喝彩和感叹淹没。
不过,顾元卓没有让舅甥俩失望。他的视线掠过无数人头,精准地寻找到了那两张挚爱的面孔。
然后,他笑了。
江雨生对敏真说:“我们顾叔叔帅不帅?”
敏真用力点头。
江雨生笑:“舅舅希望你将来能遇到一个比他还优秀的男生,呵护你一生。”
而且,敏真会比他幸运。
她和伴侣可以手牵着手走在撒满阳光的大道上,无人斜睨,只有艳羡,怎么相爱都天经地义。
院长发言完毕,全体毕业生欢呼着跳起来,将帽子高高抛起。
他们大笑,彼此拥抱,那激荡的活力感染了观礼的每个人。
顾元卓艰难穿过沸腾的人群,终于望见江雨生和敏真。他刚抬起手臂要招呼,一群同学涌来将他团团围住。
“元卓,今晚我们去大吃一顿!”
“不不!我们去后门酒吧一醉方休!”
“不不不!今晚林佩仪家要举办庆祝派对,邀请所有人参加。元卓,你可是一直是派对上的灵魂人物,你不能不去。”
顾元卓在同学中就是一直这么如新款手机般抢手。
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孩笑盈盈地走出来,亲昵地搂住了顾元卓的胳膊:“元卓,大家都盼着你来呢。毕业后各奔东西,再相聚就要靠缘分了。”
顾元卓把手臂抽出来:“我恐怕……”
“咦?江教授?”女孩已发现了江雨生,“您也一起来吧?许娇他们都在呢。把小妹妹也带来吧。我家有个大游泳池哟。”
敏真和她对视。这少女有一双细长飞挑的眼睛,尖尖瓜子脸,生得略有些傲慢,但是正青春年华,并不很明显。
江雨生竟然没有拒绝:“我只过去坐坐就走,孩子要早睡呢。”
顾元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江雨生喜静,对派对毫无兴趣,要是他不去,顾元卓肯定也不去。
江雨生是体贴他,才答应了下来。
毕业之夜的庆祝会,一生才只有一次,顾元卓也不想缺席。
林佩仪家位于公园大道,上下两层近千平方米,户型也值得起这寸土尺金的房价。
所有房间和阳台都正对着中心公园,将整个市中心金融区一览无遗。公园的湖泊被夕阳染得瑰丽眩目,归巢的鸟儿成群自窗外掠过。
站在这阳台上,俯瞰整座城市,世人在脚下为一口热食朝九晚六庸庸碌碌,怎么不会生出点高傲之情来?
此刻偌大的公寓里挤满了年轻学生,音乐声震耳欲聋,香槟一瓶瓶砰砰打开。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盛满酒和点心盘子如鱼般游走在人群之中。
敏真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酒被手端起来,白水一样倒进嘴里。
二楼露台上还有一个温水游泳池。少男少女一阵欢呼,抬手脱去衣裤,穿着内衣就往水里跳去。
江雨生急忙捂住敏真的眼睛。
其实年轻人青春肉体,健美丰硕,皮肤光洁,浪里白条只让人赏心悦目,并不觉得猥琐。
而顾元卓一直被同学们团团围住,推来拉去。
随处可闻呼唤他的声音。
“顾元卓,这里!”
“顾师兄,快过来!”
“元卓,就差你一个了!”
顾元卓得了恋人特批,放开手脚,满场打转,像一辆快活的救火车。
敏真看得出来,顾元卓很开心。
这或许才是他原本的人生。
被美酒与音乐包围,交往热情的朋友和陌生人。他如鱼得水,是一团炽热的光,周身围满了扑火的飞蛾。
他能叫出每个同学的名字,和任何人都能自如地聊上几句。任何一个小环节,只要有他参与,都会变得妙趣横生。
有人笑道:“瞧,人人都爱顾元卓。”
旁人道:“谁能不呢?”
江雨生却是被吵得有些头疼,问敏真:“想不想回家?”
敏真居然摇头。
小孩子总是喜欢热闹新奇的世界的,如动画片,如游乐园。这里狂舞的人群,五彩绚烂的灯光,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顾元卓终于甩脱了追随者,艰难地穿过人群,找到了江雨生他们。
“饿不饿?”
顾元卓把一大盘子饮料点心放在江雨生膝上,自己端起一杯马蒂尼,仰头一饮而尽。
乌金已西沉,残留的余光在青年汗湿的下巴脖颈上撒下一层金粉。他的灰色T恤领口全部湿透,露出一个深色的V字,愈发显得肩背宽阔,胸肌健壮,极富雄性魅力。
江雨生小声说:“少喝点,晚上回去又要发疯。”
音乐声太大,顾元卓弯腰把耳朵凑过来:“什么?”
就这时,也不知是谁起得头,人群开始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响亮。
“顾元卓——顾元卓——顾元卓——”
有人拨响了电吉他。
顾元卓无奈地扭过头去。
人们欢呼鼓掌,全都注视着他。
江雨生笑道:“去吧。让敏真也看看。”
看什么?
顾元卓一跃而起,在狂欢声中,朝小舞台奔去。
那里放着一台架子鼓。
顾元卓握着鼓槌那一瞬,整个人神情骤变,仿佛通灵一般,变了一个人。
汗水随着长臂挥洒而出,密集而铿锵有力的鼓点炸裂耳膜,电吉他的声音紧随而至,如两条龙,盘旋追咬着,一直向云霄攀升。
满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随着节拍扭动着身体。他们高高举着的手像海葵的触须,整齐划一地摆动。
江雨生也站起来,抱着敏真坐在自己肩上,好让她看清舞台。
聚光灯下,俊朗的青年完全沉浸在了音乐节奏里。他的衬衫已全湿透,勾勒出健美劲瘦的线条,猿臂挥舞着鼓槌,敏捷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那不羁的野性再无拘束,穿破温柔的皮囊,释放了出来,挥发向四面八方。
激昂的鼓点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带动着敏真的心疯狂跳动。
有些人,生来就属于灯光下。
敏真发觉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一曲完毕,顾元卓起身将鼓槌一摔。满场轰动,掀翻屋顶。
门铃大作,物业接到邻居投诉,前来干涉。
林佩仪一手端着一杯粉红鸡尾酒,面孔潮红,轻描淡写地把人打发走了。
而派对气氛已被顾元卓的鼓推向了高峰,每个人都在狂热地高呼安可。
酒不要钱似的一箱箱搬进来,转眼就变成空瓶子堆在角落。情侣开始在墙边、沙发里相拥,如丧尸进食般接吻。喝多了的人则排队去卫生间呕吐。
而面临分别的同学们正流着泪挨个相拥。
是酒精催化,还是真情实意,没人说得清楚。
顾元卓站在灯下,抓起T恤衣摆擦脸上的汗,露出块块分明的腹肌。
江雨生抬头问敏真,说:“你顾叔叔从中学起就玩摇滚乐队,如果不是要继承家业,现在也许是大明星了。”
顾元卓下了台,拨开人群,再次回到了江雨生他们身边。
“怎么样?”
江雨生笑:“我早说,你不出道可惜了。”
顾元卓摇头,大口喝着香槟:“做明星太辛苦,纵使我这样的家世,入了行还是要对大咖作揖赔笑。我自认不是那样的人才。”
江雨生说:“你毕业后又不肯进你父亲的公司。去别的公司谋职,从新进职员做起,还不是要对领导客户笑脸相迎?”
顾元卓不以为然:“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来,我们去楼上游泳!”
到了楼上,顾元卓抬手脱去湿答答的T恤,赤着上半身,一头扎进水池里,半晌后才从对岸钻出来。
江雨生当然不敢像他这么恣意。他把敏真放在泳池边,让她双脚泡着水玩。
顾元卓健臂划水,片刻又游了回来,从敏真脚下突然冒出来。
敏真吓了一跳,认出是他,哈哈笑了起来。
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楼下已不又唱又跳了,毕业生挨个上台,大声喊出自己的心里话。
有人希望能得到一份高薪而清闲的工作。
有人希望能交到理想的女友。
有人为过去的错误道歉,有人终于宣泄出挤压已久的不满。
直到有一道男声传遍了全场:“顾师兄,我喜欢你!”
楼上楼下,整齐地寂静了三秒,继而哗然。
“是谁?”
“终于有人说出了口!”
“真讨厌!怎么又是顾元卓?”
顾元卓水淋淋地从泳池里站起来,健美的肌肉犹如涂了油。
他朝江雨生看,反而隐隐有点得意。江雨生脸颊微烫,抓起他的T恤丢过去。
顾元卓慢条斯理地擦着身,盯牢他笑,眼睛里仿佛有烧红的钩子。
敏真好奇的视线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转动。
一阵喧哗,原来那个表白的男生被好事之人拉到了露台上,往顾元卓面前推。
“去呀,不是暗恋了他快三年的吗?”
“还为了维护顾元卓的名誉和人打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