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125)
岑琢蹙着眉头,不明白。
“你的左臂,是我被梅针箭在江汉决战中射断的左侧第七根肋骨。”
岑琢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改造成了手臂,又是怎么万水千山辗转到了关外,我只知道,”逐夜凉抬起他的下巴,“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岑琢愣愣的,被他用狰狞的狮子面罩摩擦鬓角,半边膀子都酥了。自己的手是逐夜凉的肋骨这件事让他羞耻,他曾用它执刀执枪,用它抚摸身体,做这样那样的私密事。
“大战要来了,”逐夜凉像惜一枝花、擎一捧雪那样拥着他,“我真想背着你哥,带着你私奔。”
私奔。岑琢被这个怪异的字眼吓住了,腿软得站不住,无措地躲着逐夜凉的目光。
“我想把你抢走,”逐夜凉不停地用金属“嘴唇”触碰他的下颌,“扛在肩上杀出去,惊天动地。”
“不……”岑琢推拒着,意乱情迷,两个人在沙发旁拉扯,不知怎么就滑到地上,一个覆着另一个。
逐夜凉投下乌云般的阴影,绝对的体型优势,一手捞起岑琢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脖子,像个冲动的男人,想把他彻底掠夺,完全占有。
但不可能。岑琢徒然地被他反复磨蹭身体,牙齿打着颤,推他的肩膀:“叶子,我……去穿骨骼?”
逐夜凉喘息着,仿佛只是在他身上做做样子就够了:“嗯?”
“你不是说……”岑琢小声嘀咕,“可以拆装甲。”
腹部的G12和Q9装甲。
逐夜凉直直盯着他,像是不敢相信,目镜灯长亮不灭。
“看屁啊看,”因为羞耻,岑琢给了他一脚,“不、不穿算了,我本来也……”
逐夜凉猛地把他抱起来,像一阵狂风,把他卷到半空,然后温柔地贴着他的脖子:“去穿上,”声音沙哑,“马上去。”
岑琢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主动提这个,被逐夜凉抱妞儿似地抱出门,向院子里的骨骼仓走去,他胆怯地往四周看,怕被人瞧见。
修复完好的青菩萨站在钛合金支架上,一身云破处的天青色,体型灵秀,还没正经八百上过战场,就要被牡丹狮子做这种丢人事。
眼前忽然转黑,是逐夜凉在背后关上了仓门。
岑琢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这黑和让人害羞的安静,他没法不惧怕:“那个,叶子,要不还是算了……”
逐夜凉两手向下,已经在拧自己的G12装甲,他明明是具没有表情的骨骼,却给人一种急切的感觉:“去,穿上,”他说,“我帮你拆。”
他帮他拆,热汗从岑琢的后颈渗出。
硬着头皮进入御者舱,他拿着接入口,他对这东西有心理阴影,不知道是自己神经系统太活跃还是什么,连接后的感官总是异常敏感。即使这样,他还是把它插入太阳穴,瞬间被战栗般的晕眩感席卷。
没等他接入完毕,逐夜凉就迫不及待把青菩萨从支架上抱下来,爱不释手地抚摸:“有感觉吗?”
“别……”有感觉,岑琢慌张,过于有感觉了。太阳穴还在发热,神经元传导着来自外界的微小刺激,这时,逐夜凉的大手伸向他的Q9装甲后侧,那里和大腿甲的连接处有一道缝隙,他用冰凉的指尖缓缓刮过。
青菩萨剧烈颤抖,不愿意地挪开身体,逐夜凉却牢牢把他箍住:“疼?”
不是疼,岑琢说不清:“不舒服。”
“会舒服的。”逐夜凉沿着缝隙往里探,直到掀开Q9装甲的一角,这下岑琢疼了,来自一个神经元创造出来的、并不存在的器官,他在御者舱里咬紧了嘴唇,逞强的,不肯发出声音。
手指找到那个遗留的输油孔,滑腻的,还带着出厂时打入的润滑油,“这一天,”逐夜凉说,“我要你永生难忘。”
紧窄的管道,有弹性的软金属组织,往里一探,青菩萨就可怜地把他抱紧。
青菩萨是新研发机型,世界上唯一一具有六条手臂的骨骼,柔韧性和敏感度指标超群,汤泽翻看着资料,对沙发上的司杰说:“这个参数,反应是快了,可一旦受伤,疼痛感也是别人的数倍。”
“需要调低吗?”大战在即,司杰合宜地穿着一身黑西装,越是简单的黑,越显得他优雅,手里是迎海刚发来的战书,“好不容易太平了三年,又要开战。”
“可惜你们这帮老家伙上不了战场了,”汤泽今年二十五岁,还有最后一搏,“你把作战计划给我做好,要细致到每一具主战骨骼的战斗力,包括牡丹狮子,”他敲了敲桌沿,“和青菩萨编成一组。”
“好,”司杰起身,“青菩萨的参数问题,我征求一下岑会长……”
忽然,他停住了,汤泽在他对面,也变了脸色,二人齐齐看向须弥山,原本荧蓝色的光没了,波浪般的磁场消失,黑色的心脏四散开来,细砂一样撒了一地。
“这……”司杰惊呆了。
汤泽瞪着那些黑色的金属粉末,久久没说话。
“社长,须弥山……灭了?”江汉和迎海马上开战,这个能预知未来的终极决策系统却临阵停摆。
“这件事,”汤泽沉声,“你知我知。”
司杰看了眼手里的战书,难道……双方还未交火,须弥山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外头有人敲门,汤泽横眉:“谁!”
“哥,”岑琢开门进来,看司杰也在,眼神有些闪躲 “是我。”
汤泽瞧着他,那张脸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仿佛覆了一层桃花似的粉,眼里含着水,往哪一瞥,都有一缕动人的春色。
猛地,汤泽拍了把桌子:“你们干什么了?”
岑琢吓了一跳:“哥……”
“逐夜凉!”汤泽怒瞪着他,“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他对你干了什么!”
他的暴怒突如其来,当着司杰的面,岑琢涨红了脸:“哥你听我说,我有重要情况……”
汤泽搡开他,少见地压不住火气:“他呢,黏着你一块来了吧?”他一脚踹开门,敞着西装前襟,怒气冲冲踏上接待厅,“牡丹狮子!”
逐夜凉果然在,没来得及说话,汤泽向电梯口临时加派的守卫骨骼下令:“给我把他拿下,CPU拆了!”
守卫骨骼立刻动作,一左一右去锁逐夜凉的胳臂,岑琢紧跟着出来,见逐夜凉毫不反抗被摁在地上。
司杰在岑琢身后,看到那道猩红的舱门被打开,一左一右两个CPU暴露出来,仿佛隐秘的内脏,极其脆弱,却支撑着牡丹狮子的“生命”。
须弥山灭了,提前宣判了染社的失败,这种绝望的时候,汤泽什么都干得出来。
司杰突然向前撞开岑琢,从背后扼住汤泽的喉咙,用西装下藏着的小刀,细细一柄,鱼肠一样,抵住他的动脉:“让守卫骨骼退开,”他命令,“马上。”
一时间,所有人怔住,逐夜凉在守卫骨骼的钳制下抬起头,责备地说:“司杰,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有任何行动吗?”
汤泽半回过头,锋利的眼睛瞪红了:“你,”他痛心地说,“才是卧底?”
司杰从极近处和他对视,绝情地坦白:“我答应过马双城,即使自己死,也要保证牡丹狮子的安全。”
第105章 Cyborg┃“要不你买个戒指,把我像小胖似地拴起来?”
汤泽瞪着司杰, 这个最信任的下属、最投契的朋友, 在办公室里和自己说笑,危机时刻挡在自己身前, 这一切全是假的。
他转身面向他, 不顾咽喉上的刀尖, 悍然顶上一步。
皮肤破了,血流出来。
司杰稍稍缩手, 汤泽怒气正盛, 感觉不到疼,还往他的刀尖上撞:“你从一开始就是狮子堂的人吗?”
血顺着细长的刀身流到虎口, 司杰心软了, 撤下刀, 汤泽一愣,抓住他的手,头脑里的暴风却停不下来,激愤地揪着他的领子, 猛地将他推到逐夜凉那边。
然后冷冷的, 给守卫骨骼下令:“给我杀。”
守卫骨骼有片刻迟疑。
“给我杀!”汤泽嘶吼。
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响起, 还有子弹穿透金属装甲的声音,灰白色的薄烟里,四具守卫骨骼倒在地上,司杰站在逐夜凉身前,精致的黑西装上千疮百孔,淡淡的, 有一股人造纤维烧焦的味道。
全是弹孔,不是从外部射进去的,而是从内部射出来的,那套破碎的西装衬衫下,是两组十二个机枪口。
汤泽震惊,岑琢也瞠目,立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副怪异的钢铁身躯。
爱穿好西装的司杰,喜欢奢靡享受的司杰,除了头颅和手脚,全身都是金属,他是一具介于人与机器之间的Cyborg。
“我从不是狮子堂的人,”司杰收回胸前的枪管,对汤泽说,“除了保护牡丹狮子,我没做过对不起染社、对不起你的事。”
汤泽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惊愕得说不出话。
“我和马双城在北府拉锯了两年,他是狮子堂玄武分堂的堂正,我是染社北方分社的社长,我们是敌人,”司杰低语,“可整整两年,除了在战场上抵死交锋,就是在战场下惺惺相惜,我们也是彼此的知音。”
知音,这个词激怒了汤泽,他掏出枪。
“青山大战,”司杰低头看着自己这个丑陋的样子,“我领兵沿清水河西进,在拙尔桥遭到突袭,是中子炮阵,我的骨骼全炸碎了,你觉得我会是什么结果?”
青山大战,汤泽记不清了,只记得司杰不是到年龄退役的,而是不满二十四岁就失去了骨骼。骨骼损毁而御者存活,这是个奇迹。
“可我醒过来了,在狮子堂的分堂驻地,”司杰回想,“第一次见到脱掉吞生刀的马双城,那是个火一样的男人。”
汤泽看向他衬衫下的钢铁胸廓:“这具身体……”
“没错,”司杰说,“是他给我的。”
岑琢震动,白濡尔留住了逐夜凉的意识,马双城则重塑了司杰的躯壳。
“江汉决战后,他带着满身伤和一条接不好的断腿来找我,想要牡丹狮子的骨架,我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满足他。”
司杰的目光执拗、坚定:“我还想保护他,像姜宗涛保护姚黄云那样,但他拒绝了,他要去鲜卑利亚找牡丹狮子的发动机,即使他知道,离了我,他就是死。”
岑琢咬着牙,拼命绷紧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