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见明尘之前,容昭也是自己生活过的。
虽然那个并不能称之为“生活”。
但是容尊者觉得自己会。
于是他花了一天时间,认认真真地将淬玉居打扫了一遍。
先用水桶把屋子里里外外都冲了个透,直到屋内弥漫着散不掉的浓重潮气,连房梁都滴滴答答淌着水。
接着又将被咬破的床幔、味道怪怪的枕头被子胡乱团成一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最后把那些生了锈、长了霉和蘑菇的铁锹、钉耙、桌椅、木床等等东西一股脑搬走,统统丢进了山下的湖里。
屋里焕然一新,但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不过容尊者很满意。
他准备买一批新的家具回来。
然而一摸乾坤袋才发现,因为失去主人的缘故,里面装的东西早已灵气散尽,值不了几个钱了。
换句话说,容昭现在很穷,穷到养不起一天吃四顿的凡人。
他想到了仙道盟。
仙道盟总坛富得流油,金玉铺地,琉璃作瓦,而且很快就会成为无主的财物,只要杀干净一点就不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于是容昭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磨绕指柔。
坚韧的细丝又快又利,想必杀人也如砍瓜切菜。
一想到以后淬玉居要变成金玉铺地、琉璃作瓦的漂亮小屋,容昭的眸子就亮晶晶的,手上也磨得愈发用力,眼底倒映着细丝散发出来的幽蓝光芒,像头暗中窥伺的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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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仙道盟总坛还不知大祸临头。
他们正在为某个受伤的弟子发愁。
天道的安排十分巧妙,方九鹤与明尘两位上仙入凡尘历劫,并非真的成了无名无姓的凡人,而是给他们安了一个“阳寿”十年的身份。
有来处有去处,也有师友朋友,以便在错综的人世里历劫浮沉,寿命一尽,即可回归仙都。
然而天道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两位上仙的道侣没一个省油的灯,一个赛一个不省心,整天给它捅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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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磨完了绕指柔,兴致勃勃地动身,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仙道盟总坛,准备先溜进去摸清宝库位置,免得不小心弄坏,等到夜黑风高之时再大开杀戒。
虽然以他目前的实力来说,用不着等月黑风高,但容昭就是喜欢。
他喜欢在夜里杀人,杀到露水鲜血沾满衣袍,等鸡啼三声,旭日升起,照亮满地的尸体,便会有种拨云见日的畅快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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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盟总坛依山而建,建筑鳞次栉比,远远望去宛如云雾缭绕的仙宫。
容昭顺着主峰的山道一路摸上去,忽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被几个人围绕着,颇有众星拱月之势。
梳得一丝不苟的黑色发髻,随风飘然的发带,青白相间的仙道盟服饰,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温和沉稳之感。
……竟是明尘。
容昭:“?”
他茫然地站了片刻,眼见着明尘被这群人围绕着渐行渐远,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确保不可能被发现,这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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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盟靠诸多门派集结依附而建立。
总坛之内,则汇聚了各门各派最为优秀的年轻弟子,个个都是被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用最好的修炼资源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
送来这里能得到整个仙道盟的倾力栽培,虽然日后也得替总坛办事,但比只靠自家门派供养修炼得更快,走得更远,因此大多数门派都愿意将弟子送过来修行。
明尘便被安排了这样的一个身份。
周围的人被天道动过手脚,过去的记忆里也便存在了这样一个人,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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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弟子院。
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奇妙心态,他没有直接现身,而是躲在山道边的灌木丛后面,支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明尘师兄,”一个年纪略小的少年神色担忧,“你的伤究竟要如何才能恢复?总坛这么多长老都没有办法吗?”
“长老们说这伤确实古怪,总坛束手无策。”明尘温和道,“不过已经请了闭关的医修尊者,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可是那些人、他们对你……”
“不必理会他们。”
容昭听着听着,又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
他发现明尘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倒和天道的惩戒十分相符,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只是在仙道盟总坛这样的地方,由惊才绝艳的天纵奇才沦为凡人,可不是那么好受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甚至落井下石,几乎一夕之间尝遍人情冷暖。
容昭不懂这个。
但是他听出来明尘被欺负了。
仙道盟罪加一等。
容昭拎起绕指柔就准备去杀人,转念一想,又踌躇起来。
明尘没有记忆,刚一照面就把人家住的地方弄得血淋淋的,似乎有些不好。
他得先把明尘偷出来。
容昭原先是不太在意这种事的,但现在却在意了。
当初那两本道侣秘籍,其中一本的扉页上如此写道:如诗般的初遇会成为道侣不可放下的执念和软肋,从此以后念念不忘,难逃情网。
容尊者读了读,认为很有道理,觉得自己也应该有,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如今似乎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从此以后明尘就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午夜梦回念念不忘,几百年、几千年都只会容昭容昭地抱着自己亲亲。
容昭蹲在灌木后面想着想着,忍不住嘴角一翘,又很快压住。
容昭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
他当即借着仙君力量的便利,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仙道盟总坛的宝库,挑挑拣拣,往新的乾坤袋里塞了很多自己觉得用得上的东西。
然后又观察了明尘几日。
每日清晨,明尘都会沿着小径前往后山,在僻静无人处的一颗古树下静坐许久,眉宇间透露出几分脆弱的疲惫,似是想避开旁人独自静静。
是夜。
露水还未起,古树下出现了一抹漆黑的影子。
影子矫健又轻盈,将宝库里偷出来的东西挂在树枝上作为装饰,里三层外三层,将古树变得花里胡哨,金光璀璨,树冠都被宝物压得矮了三寸。
容昭并不清楚魂牵梦萦的初见是怎样的,所以找来了凡人觉得最好的东西——
数不尽的财宝和芬芳的鲜花。
挂好了宝物,他又连夜薅秃了整座山的花,统统塞进了新乾坤袋里。
-
翌日清晨。
明尘沿着小径缓缓走来,忽然顿住脚步。
他有些诧异,仰头打量片刻,又绕着树转了一圈,回头朝来路望了望,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容昭躲在树上,正努力地在乾坤袋里掏着昨日刚刚采来的花瓣。掏着掏着,突然屁股底下的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嚓”轻响。
容昭:“?”
树枝断裂,容昭掉下去了。
满树的金银宝物刹那剧烈摇晃起来,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着粼粼的光,清脆好听的叮铃碰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仿佛一支清扬的乐曲。
一道黑漆漆的身影从树上掉了下来。
明尘就在树下。
在纷纷扬扬不知何来的花瓣里,他下意识地一伸手,接了个满怀。乌黑柔顺的辫子随风扬起,带着一丝花香,发尾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在暖醉的春风里,痒得入心。
作者有话说:
送两个宝宝一场魂牵梦萦的初见,嘿嘿
第76章 圆房
容昭觉得这个岔子出得有点大。
他正琢磨着要怎么圆回来,忽然感觉自己被松开了。
明尘将人扶稳站好,顺手拂去几枚落在他发丝间的花瓣,很有礼貌地退后半步,开口道:“我认得你。”
容昭:“?”
容昭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仿佛有许多洁白的小花从胸腔里长出来,炮仗似的噼里啪啦一朵接一朵地绽放,把人炸得晕晕乎乎的。
他有点期待地盯着明尘的眼睛,准备等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就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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