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不过她(13)
阿弥却并不这样想。阿弥对于睡觉没有什么兴趣,因为她睁眼闭眼都是黑暗,睡觉只是很简单的让身心休息下。除了有时候能做个有趣的梦,睡觉于阿弥而言是再无聊不过的事情。
阿弥躺在被窝里和叶知秋讲电话:“知秋什么时候睡,阿弥就什么时候睡。”
知秋都不怕办,阿弥当然也不怕。
叶知秋每天睡前都会看书,这会却被阿弥绕得看不进去,即使眼前没有人,她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额角。
对于阿弥来说,很平常自然的话,在叶知秋听来却像小孩子在撒娇。
只能怪阿弥的声音太绵软了。叶知秋干脆放下书关了灯,也倚进了被窝里,在黑夜中和阿弥聊起了天。
“不睡觉的话,阿弥想做什么?”
“我已经在睡觉了,我想和你说话。”阿弥以往接触的人和事都不多,她不擅长掩饰更不擅长说谎,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
她的直白反倒让叶知秋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想和我说话呢?”叶知秋其实挺意外。对于阿弥做这些小事情,她有些不理解。比如阿弥想让她开心,阿弥想和她说早安,和她说晚安。叶知秋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
被叶知秋这么一问,阿弥便有些扭捏,好像叶知秋就在枕边盯着她看似的。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种脸热的感觉。
“因、因为知秋人很好,还有声音也好听。”阿弥有些结巴,不过还是努力地想要把对叶知秋的喜爱表达出来。
“每天醒来头个想到的人就是知秋,所、所以想和你说话。”尽管很热,可阿弥还是用小毯子把脑袋都蒙了起来,她记得脸红这个词,也大概感觉得到两边的脸颊现在正腾腾地在变着颜色。
叶知秋本身是侧躺着的,听到阿弥说每天醒来想到的就是知秋时,她下意识抚了下有些异样的心腔。
好像有什么东西直直地扎了进去,却不会疼痛,有轻微窒息的感觉,接着脑袋便有些晕。
叶知秋说不出这种感觉的来源,一时忍不住浅笑出声。她笑时的呼吸在阿弥的老人机播出来很是明显,阿弥整个人都被这个笑声激得团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奇怪。”
就像个不要脸的东西,黏上了叶知秋。阿弥这一瞬间有些难过,外婆就这样说过她,是个不要脸的狗皮膏药,就知道赖着外婆。
叶知秋确实是笑了,甚至有些开心地翻了个身,仰面向着天花板,完全放空的躺在黑暗中。阿弥有些变了调的声音把她吓转了神:“不会,不会。”
叶知秋连忙安抚阿弥:“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一点都不奇怪,真的,你以后想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都可以,我也想每天都听到阿弥的声音呢。”
挂完电话后,叶知秋捏着手机静静思索良久。她发现,这句话好像并不是为了安慰阿弥,而是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听阿弥说话。
光是听到她的声音,便是满心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虽然看得见光明,可是也逃离不了光明之后的阴影,所以人心总有百变。设定阿弥看不见的初衷,大概就是为了让她在黑暗的世界里,拥有一份没有色彩的纯净吧,不加掩饰不加做作。
私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颜色会比黑色更纯正和利落了。
☆、没有关系啊
这个暑假唐果比往年更少陪在阿弥身边了,她四处奔走着帮花店老板卖花或者帮人家卖老冰棍,只要是能赚钱的事情,唐果什么都乐意做。
“可是很快就要去学校里了。”唐果趴在阿弥的床上,一张一张地数着她积存许久的零花钱和赚来的工钱,脚丫晃来晃去很是悠闲。
唐果每每在外边跑得满身大汗,热得受不了时就跑来阿弥家吹空调,同时一直叹气:“学校里没有空调,而且无聊得很。”
阿弥笑笑的吃着从唐果那里买来的冰棍:“我觉得学校挺好的,那么多人可以一起玩。”
“学校里的人才不好玩呢,我喜欢和阿弥玩。”
阿弥喜欢和唐果玩,不过非要选择的话,她还是挺想去学校的。可是她去不了,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唐果把那些钱反复数了三遍然后跳了起来,精气神十足:“好啦。我们去买眼镜吧,我想给我爸买一副好点的眼镜。”
阿弥自然是答应了。她很乐意跟唐果一起在街上跑来跑去的,虽然唐果总是把她弄丢。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在长勺街上她就不会迷路。
唐果和阿弥不一样,她对于这个从小到大十分钟就可以从头跑到尾的街头早就腻味了,她拉着阿弥走出了街口的公交站旁边:“我们去大商场,上次我们卖花的那个广场旁边有很多店铺,你走了后,我和其她人还去那里坐电梯玩了呢。”
唐果还想再去坐一下那个电梯,说起来便是满脸的开心:“今天我带你也去坐电梯,有三层楼那么高,里边还有很多彩色的气球很漂亮。”
阿弥不想去。再漂亮的地方对于她来说都无济于事,满世界的花花绿绿在她都是无边黑暗。对于陌生的地方,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本能的惊惧。
唐果又总是疯跑,玩心又重,阿弥不敢和她去到太远的地方。
唐果虽然胆子大,见识也多,可毕竟还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小孩子一个人去到外边,会很危险,有坏人。阿弥对外婆以往说的那些话总也深信不疑。所以她反对去唐果说的大商场。
两个人就此争执了好一会。
“我知道怎么坐车,不会丢的。我们会到医院门口,然后下车走路就可以到很多店铺的那里。”唐果被阿弥的迟疑气得直跳脚,看到公交车就要到跟前了,便急得直扯阿弥的衣摆:“那边还有很多好看的帽子,你不是说想戴个帽子,可以遮住你的眼睛吗?”
阿弥听到帽子这个词便心动了。她一直想要一个圆圆的帽子,帽子的边边会往下耷拉着,就能盖住她眼睛上的纱布,不容易总让旁边的人议论她。而且如果能学会怎么坐车到医院,那她以后有机会就可以直接去找叶知秋。
阿弥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和叶知秋在八月十五吃饭和看月亮的事情。她不想麻烦叶知秋专门来接她。
阿弥想像个普通人一样去到医院等叶知秋下班,然后她们就可以一起去吃饭。她想在叶知秋面前表现得厉害一些。
长勺街的人提起她都会说瞎子阿弥,虽然大家说的都是事实。可是阿弥仍旧希望在叶知秋的眼里,阿弥只是个叫阿弥的女生,而不是叫阿弥的瞎子。
为了这样的希望,阿弥想提前就多作练习早点习惯从长勺街到医院的路线和方式。
接近医院的缘故,公交车上很挤。唐果投了的四个币有些自豪的和阿弥说:“我请你坐车,你陪我去买眼镜。”
阿弥强颜欢笑:“谢谢。”
唐果上车后,叽叽喳喳个不停,讲着她要买多少钱的眼镜给爸爸,要买什么样子的,还一直重复地念着爸爸的左右眼的度数。
“爸爸没有眼镜,修东西的时候看久了就会头疼。”
阿弥不太听得进唐果的话,她此刻心里满是害怕。在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过。车厢内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而且就在她和唐果两边的人会时不时碰到她身上。
车厢里还有奇怪的气味。
阿弥紧紧挨着唐果,抱着旁边冰冷杆子,抿着唇强行将心里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
“小妹妹,你坐我这里吧。”这时,阿弥听见离她有四五步远距离处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唐果在旁边推了下阿弥:“我们快过去坐。”
不过没等她们拨开人群挪近。刚才那个说话的地方便响起了争吵,是男生和一个声音粗犷的大妈在争吵。
“你懂不懂礼貌,我这是让给那个看不见的小妹妹的。”男生显然也感到窘迫,有些气急,却又抵不过大妈的嗓门。
大妈吵吵闹闹的声音在阿弥有些昏沉的脑袋里乱作一团,她大概听出来大妈的意思,无非就是说,瞎子哪有这么好看的,明明就是故意蒙眼睛博眼球。
大妈说,没见过瞎子还遮遮掩掩的这样包纱布。大妈也说了,是瞎子怎么了,瞎子就该呆在家里吃吃喝喝,出来占什么公共资源。
阿弥很难受,倒不是因为大妈这些刺耳的话。长年和爱骂人的外婆一块生活,阿弥早对这些凶巴巴的话语习以为常了。应该说,这个大妈骂人的功夫根本不及外婆一半。
阿弥主要是胃里难受得很,脚下总是晃来晃去,她感觉自己就像在风里打着转的燕子,失去了对方向的感知。
她们最终还是没能坐到座位就这样在一车人的小议中站到了省立医院站。公车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报站名,阿弥尽管头晕,也还是很仔细地将这些站名记在了心里。
商场里人很多不过很凉快,能感觉到很大。唐果拉着阿弥进了眼镜店里,问了半天才发现三百块钱只能配店里最普通样式的眼镜,还是当前特价的。
唐果觉得太贵了,拉着阿弥在旁边坐下来纠结。
“街口的那个眼镜店也可以买。”阿弥对眼镜这种东西概念并不是很深,只知道长勺街头的店里也会卖眼镜。
唐果摇摇头:“那个是老花镜,不好。”
犹豫了很久,唐果最后还是决定在刚才问过的店里买一副眼镜给她爸爸。
“爸爸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想给他买好点的眼镜,以后长大了也要赚钱给他花。”唐果拽着自己存了好久好久的钱,语气坚决。
平时唐果很不舍得花钱的,所以才总来阿弥家翻垃圾堆,找玩具。忽地听到她为了爸爸这么舍得,阿弥心里亦跟着有了小小的波动:“唐果,你对你爸爸可真好。”
“那当然,因为爸爸也最喜欢唐果。”
阿弥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落。她要有爸爸的话,或许她也会想给爸爸买好的东西。
好像每个人都有特别喜欢的人,唐果说她最喜欢的爸爸,千欢最喜欢妈妈,阿弥以前觉得喜欢外婆。可现在外婆不在了。
没有关系啊。阿弥忽然便想到,她最喜欢的人是叶知秋。以后,就对知秋好吧。
买完眼镜唐果就带阿弥往楼上走。
“我带你去坐电梯,很长的电梯。”
阿弥不知道电梯是什么样的,她小的时候没有,现在被唐果拉着去,她也跟着很是好奇,直到唐果牵着她往前一步跨上扶手梯,她整个人便感觉世界在往后倒去。
出于本能阿弥紧紧地抓着扶手:“唐果,我害怕。”
唐果并不能理会阿弥的紧张,只说:“像这样扶着就好啦,我们正在往楼上去,这个就是会动的楼梯啊。”
这是个很长的扶手梯。阿弥适应了好一会才站直了身子,内心却还是害怕的,她理解不来楼梯是怎么会往上动。站稳后,她对电梯的上升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知道稍稍有些晃。
尽管在电梯顶上,唐果不断地提醒阿弥说,到了到了,要抬脚要抬脚,阿弥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电梯尽头摔了一跤。
唐果吓了跳,看到阿弥很痛的样子,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应该带你坐电梯的。”
阿弥的膝盖很疼,她看不到,也就没有把裤管掀起来看,又不敢用手碰,一碰就更觉得疼了。刚开始,她也有些不开心,觉得唐果太坏,非要她坐那种奇怪的梯子。过了一会,阿弥却重新拉了拉旁边的唐果说:“没有关系的,我很喜欢,我们再坐一次吧。”
大家都会坐电梯,说明这本来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如果摔了这一次就再也不坐了,下次万一碰见了呢?肯定还会再摔一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