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味的白月光(26)
罗骁叹了口气,认命地将这个发小连拖带拽地带进车里,把人送去了医院。
宁晚输了一晚上的液,因为他随时可能再烧起来,罗骁就在医院里陪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宁晚才睁开暗淡无光的双眼。
他醒的时候先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雪白的天花板,好像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哪里,转头看见靠在椅子上打盹的罗骁,眸子里滑过一丝失落:“你怎么在这?”
罗骁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听了这话一个激灵就给气醒了,他指着宁晚,两条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昨天不是你打电话叫我过去,然后又倒在我面前的吗?要不是我把你拽到医院来输液了,你就算在家里烧死也没人知道!”
昨天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回笼,宁晚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然后拉着调子道:“我是病人,你小声点,头疼。”
罗骁被他哽了一遭,气呼呼地瞪了宁晚一眼,然而这一眼,又让他的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宁晚的模样实在是可怜,他和宁晚从小就在一起,到如今快三十年了,宁晚似乎总是精神奕奕、衣着整洁的,他倒还没看过宁晚这副惨兮兮的鬼样子。
“你说你好端端的,和沈舒云闹什么离婚呢!”罗骁揉着眉头,试图将浓浓的倦意赶走,“离也就算了,你倒是去追唐意川啊!去追你心上十几年的白月光啊,搁这儿躺着算什么?”
宁晚茫然地看着罗骁,看得罗骁后颈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驴唇不对马嘴地问:“罗骁,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罗骁哼笑一声:“你怎么突然酸兮兮的。爱情这玩意,谁说得清啊!”
“那你怎么收心的?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人生苦短,能多享乐就多享乐,千万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宁晚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在很努力地把白眼压下去,“你现在怎么就可着戚知寒啊?先前人家上赶着追在你屁股后面,怎么你那时候对童养媳不感兴趣?你到底怎么想通,这辈子就非要戚知寒不可的?”
被宁晚这么一说,罗骁也想起他和戚知寒蹉跎过的那些岁月,也不禁带上了酸兮兮的感慨和怅然,他双手枕在脑后,撇撇嘴道:“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么,失去才知道珍惜……人可能有时候就是贱得慌。我发现我需要他,因为我爱他。就像空气,无形无踪,整天围绕着你,让人很难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是你想想,到了没有空气的地方,比如水下,你连活都活不成!”
罗骁的回忆,到这儿就被宁晚长长的一声叹息打断了,他看向宁晚,将粉色纸片接了过来在手里揉搓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找的侦探靠不靠谱啊,怎么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要不你就直接点,给沈舒云家人打电话问算了!都这时候了,还在意面子不面子吗?”
“你以为我没打过?”宁晚的脸色沉了下去,“我给云哥的爸爸打过电话,试探着问了几句,发现云哥好像根本没把我们离婚的事告诉家人!这都快年关了,你说云哥过年的时候,会不会回家看看?”
罗骁摸着下巴想了想:“八成不会,你们离婚也有几个月了,他要是压根都没说这件事,那他应该今年过年也不会回去吧——不然你们不在一起拜年,怎么解释?”
宁晚颓然地闭上眼,喉咙里漫上一股酸苦的味道。
真正开始寻找沈舒云,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宁晚回忆起一个月前公司的那场年会,又不由叹了口气。一个月前,也就是十二月底,宁晚的公司如期举办了年会,他们公司二十七八岁的中高层不少,网络销售那一部门基本都是年轻人,闹腾起来宁晚都有点招架不住,感觉好像几天前那场病又要卷土重来了似的。开完了年会,非要再一群人一起去酒吧闹腾,宁晚兴致不高,本来想拒绝,但被几个小姑娘拉着劝着,最后想着一年就这么一次,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唐意川也在他们的邀请之列,最终还是被几个小伙硬拽着去了。
酒吧的音乐很嘈杂,男男女女随着DJ的乐声在舞池上摆胯摇肩,明明灭灭的灯光让人迷醉,宁晚实在是没兴趣,就和唐意川两个人躲在一边的角落里一起喝酒。
唐意川将杯里最后一口酒饮尽,有些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你怎么不去一起玩?你今年不也才二十七,怎么活得老气横秋的?”
“老气横秋?”宁晚唇角抽了一下,“倒不至于,只是提不起兴趣来。”
唐意川一双狐狸似的上挑的眼早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哂笑道:“只是没兴趣跳舞?我看宁总最近做什么都挺不在状态的,这是怎么了?”
“有吗?”
“有!”唐意川笑容明艳,只是笑里带着扎人的讽刺,“要我看,你是得了相思病。不然,你说你喜欢我,你都离婚了,怎么不来追我?”
宁晚哑然。
座位并不算宽敞,所以两个人挨得很近,唐意川又喝了酒,身上那股子凉丝丝的茉莉花香不断地往宁晚鼻子里钻,宁晚抬起长睫,看向身旁这个人,唐意川的笑半分也未达眼底,简直是谁也碰不得的劲儿。宁晚不禁有些恍惚,他想,唐意川,真的是他念了那么多年的少年吗?
半年的接触下来,宁晚和唐意川已经渐渐地熟悉了起来,他发现尽管沈舒云和唐意川信息素都是茉莉味的,但他们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沈舒云温和优雅,像是一块温润的玉,触手生温,平滑且无瑕,而唐意川则截然相反,他有时冷冰冰的,有时又尖锐得几乎刻薄,像是一枝长满刺的玫瑰,碰一下他都要你以流血做代价。
其实在宁晚的记忆里,那个将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少年,应该是像沈舒云这样温柔且善良的——又或者说,在他长久的寻找中,他臆想出的那个暗恋对象,应该就是沈舒云这样一个人。反倒是唐意川,和他装在心里的“白月光”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找到沈舒云时,几乎没有犹豫、怀疑,就认定沈舒云是当年救了他的人。
沈舒云会事事顺着他,唐意川可不会;沈舒云会满怀爱意地望着他,唐意川有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宁晚想起沈舒云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每思念一次沈舒云,他离唐意川的距离就越远。他和沈舒云三年的婚姻不是假,度过的岁月更不是空,三年,有足够多的点点滴滴可供宁晚回忆。
倏忽间,宁晚想起罗骁说过的话:“我需要他,因为我爱他。”
他真的爱唐意川吗?他爱的到底是唐意川,还是曾经将他从河里托起的、向他伸出的那双手?
如果只是贪恋那一瞬的温暖,那么沈舒云给过他的更多的温暖呢?又要怎么相抵?
也许,他爱的根本不是救他的少年,而是一份温暖,而三年的光阴,朝夕相对间无微不至的关怀,早就令他沉沦心动了。
这个声音在宁晚的心底越来越响,他捂着一颗沉寂的心,选择听一次心里的声音。
宁晚敛了笑,杯子里的冰块透过薄薄的玻璃,将他的手冻得冰凉一片:“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的不是你?”
唐意川歪了歪头,笑里的讽刺渐渐地消失,他真挚地盯着宁晚,拍了拍他的肩:“别错过了,赶紧去找他。”
这个“他”,唐意川没有说明,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是沈舒云。
宁晚抬起手,将自己的酒杯与唐意川的空杯相撞,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他想了想,最后只对唐意川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声谢谢,是给十几年前的少年唐意川,也是给当下这个点醒他的人。
他们的恩怨纠缠,执着也好,迷茫也罢,都落在这杯酒里,这杯酒喝下去,就都过去了。
一大帮人吵吵闹闹的,散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唐意川喝着喝着又喝多了,他酒量实在是差,还喝那么多,宁晚也拦不住他,最后只能扶着踉跄的人走出去。
谁知道一出酒吧的门,宁晚就感觉到一阵风朝脸上吹来,他下意识就低头躲过去——跟沈舒云结婚后,他就把格斗术捡了回来,三年里都没有停止练习,如今单独对几个壮汉也不是问题。
他被这无名的怒火弄得莫名其妙,抬眼对上一对蓝得发绿的眸子。
一个金发微卷、面容深邃的外国人正瞪着他,气急败坏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英文。他说得太快,宁晚并不能逐字逐句都听懂,但大概听懂了几个词,知道这人是在骂他,于是扶着额头,刚想问一句你是谁,小臂就被身旁的唐意川紧紧抓住,他侧头,看见路灯下唐意川一张雪白的脸。
“走,快走,”唐意川皱着眉,像是想往宁晚身后躲一样,“别理这个疯子。”
那金发碧眼的异国美人面色沉沉,搭上唐意川揪着宁晚衣袖的手,硬是将唐意川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了开来。攥着唐意川的腕子,他用力将人扯到身前,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搂上唐意川的腰,然后,他用中文一字一顿地问:“你说,谁是疯子?”
第36章 后悔
唐意川双目充血,想要推开他,但他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一个二十多岁的alpha,结果自然是没有挣开,气得他大叫:“沃波尔,放开我!”
被叫作沃波尔的男子眯了眯眼,密长的睫毛半掩着他那双大且深邃的眸子,叫人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绪:“原来你还知道你老公叫沃波尔。”
随后,沃波尔抬起一双蓝绿色的眸子,像是一头危险的雄狮,充满敌意地望着宁晚,搂在唐意川腰间的手紧了紧,宣示主权一般道:“不好意思,唐给你添麻烦了。”
宁晚没有回应沃波尔的挑衅,他挑眉看向唐意川,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我当然是他的alpha!”沃波尔提高了音量,“你又是谁!从哪里出来的!”
“alpha?”宁晚吹了个口哨,故意逗弄面前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的青年,“那我怎么还能闻到他的omega信息素啊……你还没标记他,那就算不得是他的alpha吧?”
沃波尔果然被宁晚这番话惹怒了,他瞪着宁晚,一双眼睛慑人得很,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要反驳回去。但这时候唐意川脸色不大好,他握着沃波尔的手腕,冷声道:“你松开,我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分手!我没有同意,怎么就能叫分手呢!”
宁晚没有插话,他抱着双臂,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甚至还带了些津津有味的意思。
他本来该为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不快、愤怒、嫉妒,可是现在这些感觉都没有出现,他只是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除了觉得有点好奇,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看来今天有人送你回家了,唐大律师。”宁晚抬手将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粒,拢了拢领子,“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在这打扰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