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味的白月光(17)
一滴滚烫的泪掉在他的肩上,那热度像是要在沈舒云心上烫出一个洞一般。
“阿晚,”沈舒云回抱住宁晚,他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残存的沙哑,“你在说什么呢?”
宁晚只是摇头,不说话,搂着沈舒云的手臂越发地紧,似乎是想要将人揉进骨血中去,再不分离。
窗槛外月明星稀,屋中人同床异梦。
————————————
沈舒云不安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坐在一片黑暗里,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摆钟。
“啪”的一声,小钟上带着的灯光亮了起来,沈舒云抻着脖子看了一眼,是凌晨三点半。
晚睡令他开始心悸,心脏怦怦地跳动,在寂静的房中,声音就格外地清晰,沈舒云不由苦笑一声,自己到底是不年轻了,岁数在这儿呢,晚睡一会儿就不成了。
可是他并非是故意熬夜,他从十一点洗完澡后就躺在床上,合着眼,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能睡着。
今晚,宁晚又没回来。
沈舒云望着身旁空荡荡的床铺,不由低叹了一声,躺回被窝里,抓着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然后慢慢蜷起身子,仿佛这样就能有安全感一样。
自他上次发情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宁晚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宁晚总是说,公司的事情很忙,他抽不出身来,只好留宿公司,而沈舒云的邀约,他也总是想出各种理由来推托掉。
沈舒云心里明白,作为婚姻中更年长的那一个,他理应更加体贴对方,而不是胡思乱想。可是人的感情又哪是理智可以操控的,只要他一闲下来,就会想起宁晚,想起宁晚说过的“为什么不是你”,想起宁晚落在他肩上的热泪……这些令他的入睡一天比一天难,常常辗转反侧直至深夜,也无法得到一个好梦。
他总觉得最近宁晚好像变了,而他们之间,也不再无话不谈……
沈舒云想,他是不是应该再主动一点?过去和宁晚在一起,好像总是宁晚在主动地追逐他,他总是被动的那一个,是不是宁晚感到累了?他想了又想,只能试着从自己身上找出原因,至于其他的,他选择相信。
今天去超市买点肉,包顿饺子吧,叫宁晚回来吃顿晚饭也是好的。
沈舒云想着想着,终是生出了些困意,慢慢地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沈舒云庆幸这天是周六,不至于让他错过上班时间。下午他在家批了会儿从学校带回来的作文卷,看着时间差不多四点了就准备出门去超市了。
他开车去了市中心一家很大的连锁超市,虽然有点远,但只有那里有卖宁晚很喜欢的一种意大利调味料,这种调料拌在饺子馅里味道很不错。沈舒云并没有打算多逛,推了一个小型的购物车,只打算买点肉馅和蔬菜还有调味料就回去。但肉菜区在超市靠里的冷鲜柜台上,要走到那必须要穿过零食区。
沈舒云推着车穿梭在货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顿住了匆忙的脚步:“意川,你看看这个咖啡粉,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是宁晚。
“嗯?我看看。”
沈舒云紧紧地抓着推车的手柄,面色瞬间白了下来,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缓步后退,躲在层层叠叠的货架后,悄悄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宁晚抓着一个银色的小罐子,有一个男人和他挨得很近,因为低着头,让人看不太清长相,但大致可以看出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此时他正在仔细看着那罐子。他身侧的宁晚低眉含笑,目光落在男人的后颈上,眉眼间是和煦动人的温柔。
他们挨得很近,仿佛是一对来逛超市的情侣,那么闲适,那么自然。
沈舒云倒退了两步,指尖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随后,他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推着车去买了他需要的肉馅、蔬菜,然后拎着袋子离开了这个超市,只是苍白至极的脸色和付款时仍止不住细细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波澜起伏的内心。
沈舒云没有去打扰宁晚,更没有崩溃地大哭,只是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样。他开着车回到家,取出面粉,倒在盆里,加水和面,然后搅拌肉馅,放入调味料。他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平静地做着这些事情。
沈舒云弯腰取出擀面杖,将面皮擀得薄厚均匀,接着用瓷勺挖出肉馅,放在面皮上,修长的手指一拢,就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饺子。
他站在窗明几净的厨房里,包了整整一桌的饺子。
水烧开了,沈舒云就将饺子一个个下锅,然后,他给宁晚打了一个电话。
“宁晚,回来吃饭吗?……我今天包了饺子,你喜欢的香菇猪肉馅。”
宁晚有些尴尬,他今晚已经约好了和唐意川一起去试一家新开的湘菜,都已经在开车去的路上了,只好推掉:“云哥,我今天约人了,实在没办法推了,就不回去了,改天吧。”
沈舒云抓着手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既没有问是约了什么人,也没有问“改天”到底是哪一天,只是应着宁晚,随后就将电话挂断了。
饺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沈舒云脸上沾了些面粉,他伸手去蹭,结果越蹭越多,索性也就不管了。
沈舒云捞了几个煮好的饺子在碗里,在厨房里站着咬了一口,随即苦笑一声,低声道:“原来是饺子馅淡了……怪不得他不愿意回家。”
屋内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
第24章 梦醒
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披着昏暗的光线,飞快地倒退。
唐意川看向窗外,淡淡地道:“宁总,要是您实在有事,我们这顿饭就算了吧,您在前面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他其实对湘菜馆没那么大的兴趣,只是宁晚几次邀约,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推掉顶头上司的邀请了,只好答应在今天处理完最后一点合同的问题后,一起去吃个晚饭。
“没事,”宁晚呼出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将扣子解开两粒,“是我家先生……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晚上不回去吃了。”
那时候,宁晚总以为他和沈舒云还有很多顿饺子可以一起吃——他们可以在冬至挤在厨房一起包,沈舒云肯定又要笑他笨,饺子包得像炸药包,最后煮破的那几个肯定经过他的手;而到了过年时,他们就可以听着窗外的烟花声,看看是谁能吃到唯一的硬币,获得来年的好运气,就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
宁晚又忽然想起,过去三年的除夕夜里,每年带着硬币的饺子都是他吃到的,还真是凑巧。
唐意川坐在副驾驶位上,低着头在购物袋里翻找,取出一罐咖啡放在车上,笑了声道:“谢谢你啊,宁总。我在美国喝惯了这种咖啡,还真喝不惯别的……做我们这行的压力太大了,总是熬夜喝咖啡的,最后只有这个牌子的对我来说才有提神的作用,喝其他的都不顶用。我对W市不太熟悉,又懒得一个人出去逛,所以一直没找到可以买这种咖啡的地方,真是麻烦你了,还特地抽时间带我来找它。”
宁晚摇了摇头:“这没什么。”
“这个牌子的咖啡还有一种比较柔和芳香的类型,味道很不错,烘得很香,我刚刚特地拿了一罐,想着让你带回去给你的爱人尝一尝。”
宁晚一怔,看向唐意川,他一向倨傲冷淡的面庞,此时莫名地柔和下来,像是在向那位不知名的omega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善意。宁晚伸手接了过来,随手放在车里:“谢谢你,他应该会喜欢的。这些天忙官司你也辛苦了,你才刚任职,就总是要加班,实在是我这个老板太苛刻了。”
“哎呀,这么严肃做什么,不是说了私下要做朋友吗?”唐意川解开安全带,又说,“你才辛苦啊,你这些天不都很少回家,就直接在办公室睡了?”
宁晚抓着那罐咖啡,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几天公司的资金周转确实出了一点小问题,但不至于要他整夜熬在公司里去解决,宁晚只是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沈舒云。他心里好像有一杆秤,沈舒云和唐意川各占一边,他哪个都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会永远失去另一端的人。
宁晚拿做朋友的借口约唐意川出去吃饭,偶尔出去喝个酒,但也仅限于此,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了,更没有开口和唐意川说过去的事情。而唐意川自从之前从别的同事口中知道宁总已经结婚后,就对他更疏离了些,和他保持着距离。宁晚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两边都拖着,实在是谁也对不起,在他彻底想清楚之前,他只能做一个懦夫,逃避现实。
他原来以为,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苦寻十三年,终是“得偿所愿”,找到了沈舒云,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和沈舒云在一起了,感情美满,婚姻和谐,以至于他从来都没有深入地思考过情从何起这件事——他看到沈舒云的第一眼,就已经将执念强加到沈舒云身上了。
宁晚曾以为沈舒云就是他的白月光,可是到了最后,他发现他一直在抱着一束虚假的光过活。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束光不是他追寻的那一束。
这一顿湘菜吃得实在不是滋味,宁晚一共也没有动几口,唐意川自然也看出了宁晚的心不在焉,于是也吃了几口就跟着撂下筷子,道:“我吃饱了,散了吧?这顿我请。”
“哪有让客买单的道理。”宁晚站起身来,看着桌上没怎么消减的菜品,扭头问道,“是菜品不符你口味吗?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唐意川心里暗笑,宁晚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屁孩,想回家的焦急神情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他轻咳一声,心不在焉地说道:“不是,我最近减肥呢,你呀也少约我出来吃饭,要约我出来喝酒还成。”
宁晚看着他,那股想要不管不顾将什么都说出来的心情又淡了,于是点了点头,带着些歉意地道:“这顿饭还是我请你,但是不能送你回家了,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快去吧!”
唐意川咬着筷子,眼看着宁晚去结账后离开饭店,这才放松下来,拎起筷子对着一桌菜猛一顿扫荡。
真是他娘见鬼的减肥,搪塞宁晚也太难了!虽然宁晚说要和他做朋友,但到底是自己现在的上司,他又不是职场新手,自然知道哪有上司心事重重,坐在一边都不动筷子,他坐在这儿大快朵颐的道理啊!
他一边把菜都塞进肚子里,一边招手叫道:“服务员,再加一盘辣子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