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违章(58)
岑七回答道:“不,他没有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文雀已经情绪稳定下来,她抬眼,一直盯着风堂看。
“那你和他……”风堂见状,稍微将步子朝前挪了点,说:“你们闹别扭了?”
闹别扭这事儿让贺情来开导啊……他最在行了。风堂盯着岑七,半点神不敢走,稍稍侧过身,朝贺情比了个手势。
“闹别扭!我跟你说,谈恋爱就是得闹一点儿,才有意思,但……”
贺情说着一个箭步冲出来,认真说:“伤害自己就不行了!”
“没闹,他对我不来电。还玩儿我。”
岑七笑容古怪,风堂看得胸闷。
风堂从兜里摸一包烟出来,贺情立刻往前又一点儿。风堂跟着挪步,越来越近了。
“我,”风堂忽然开口讲自己的事情,也不顾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了,话说得断断续续,略有些哽噎:“我男朋友,对我,最开始,好像也不怎么,不怎么真心实意。”
岑七的目光追着风堂的烟盒跑:“什么烟?”
“RAISON,奶味的。”
风堂说完,掐出一根,夹在手指间,想都没想,伸胳膊就递过去,面上带笑:“以前在你会所,不就有人爱抽这个吗?拿着。”
岑七没想到他直接过来,于是往后退半步,换得文雀一声尖叫——
风堂连拉带拽,触碰到软乎乎的藕臂,再拖扯着小姑娘的裙摆,硬是就着系带把人狠狠扯过来!
“哥,哥……”
小女孩儿怯懦地喊,也不知道是在叫风堂,还是叫岑七。
文雀被一拉过来,岑七放了手,风堂抱着文雀滚跌在天台的砖瓦上,手臂落到碎砖上磕碰出血。
贺情连忙冲上前抱过文雀交给消防官`兵,跪下来把风堂往回拖:“你他妈不要命……”
风堂不管,猛地一抬头,见岑七一人站在那里,笑得极为扭曲:“哇,我妹妹这么小,就有人愿意为她拼命了。风堂,我刚刚要是把你拽着扔下去,你说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风堂笑了,“不过是今天再多下一场雨。你也一样。”
“风堂,你真的跟那个交警在一起了?”
岑七的话题忽然回过去,“我还正在怀疑,为什么我们俱乐部里好多事情老被查到、老被条`子堵截?上次,我被抄`家也是因为你了解内幕,朝上面举报了吧?原来是你啊……你一早就想报复我!”
“什么抄`家?”风堂愣了。
他确实暗中跟进过不少岑七的事情,但都是因为岑家近几年把手伸到了中航以及交通上。而且风堂的“针对性”也只限于“地下飙车”,之外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做深入。
“还装?我都要死的人了,”岑七挽起衣袖,慢条斯理地:“我活得太容易了,所以我想,死得困难一些。”
不错,从高空坠下去摔个粉碎,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文雀已被安置送下楼,整个天台上就剩下贺情、岑七、风堂,以及几名救援人员。但因为楼层过高,消防不可能从后攀爬上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看能不能说服轻生者。
“我被家庭放弃了,被喜欢的人拒绝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岑七念叨着,徐徐转过身。
他一张开手,楼下惊呼声四起,那阵仗,风堂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已经聚集了多少人。
行吧。
风堂狠吸一口气,怒道:“我爸!前两年死于一起车祸,全市都知道,甚至全国都知道——我不信那是意外,我就去查,我查到了那天负责执行任务的领头人!”
“堂哥,”贺情听他直接就这么说,惊了,连忙拉他:“你别……”
“我跟到他家门口去,被一个陌生男人制伏,不了了之!我回了市里,每天心如死灰,决定要洗心革面,成为更好的人给我爸妈看看,”风堂像被风沙迷住了眼,眶内疼得发胀,有眼泪了他又不敢去擦,“两年后,我又在同一个时间段,遇到了我以为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贺情牵他手:“堂哥……”
“我和他相处了大半年,他也很爱我。”
风堂见岑七不动了,继续说,“现在却有人告诉我,他就是那个领头人的亲生儿子!他就是那个曾经让我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人。”
话说至此,风堂已经不冷静了:“我那么喜欢他!他也那么喜欢我!但是现在有人来跟我说,他爸可能就是当年杀了我爸的凶手!杀父之仇!”
“他不是……”贺情觉得自己的话语已经没多少用,但还是轻言细语地劝哄,“你先冷静,我们在这儿不谈那些。”
“没有人能证明封路凛不是,”风堂重复,他甚至觉得眼上的疤痕都开裂了,“没有人。”
他彻底地,将自己压抑多日的愤怒和痛苦发泄了出来。
嘶吼果然管用。
贺情完全知道风堂这人吃软不吃硬,用手心糊上他脸,又哄道:“你,你等封路凛回来,让他跟你解释,好吗?你现在先别哭啊,风大也不是这么给吹的……”
“我没哭,”风堂侧过脸,眼里一片通红,咬牙,“我就是难受,恨我自己舍不得他。”
岑七越听越想笑,竟然大声吼道:“风堂!这都是命!我死也是命,你们今天谁也别拦我!”
“你他妈下来!”风堂腿长,直接一步迈上大露台,“我跳!”
他这步上去,直接站在了离岑七仅仅三米远的地方,好像一伸手就能够着。
入目,三千城市烟火尽收眼底。他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种景色。
被玻璃反射的阳光、漂浮在灰色天穹之下的云朵,竟也别样地“美”。
“得,按你的说法,我也没什么好活了。”
风堂故作轻松,其实腿已经有些许发软了。
毕竟生死攸关之时,他半点冲动都马虎不得。他慢慢站直身子,喉头哽噎得厉害,说故意刺激岑七的话:“你牛逼,你今天跳下去,死了第一个见的还是我!”
岑七慢慢地退步,他也傻了:“你他妈什么毛病?”
“不是,堂哥!你跟着掺合什么!”
我操,这两个人怎么还自己比拼着跳上了?!
贺情没见过这情况,完全愣在原地,听着那边消防官兵的传呼机内传来领地大厦门口民警的怒吼:“你们在搞什么怎么上去两个了!”
“让开!我上去!”传呼机内是迟刃青的声音。
但如今情况紧急,民警不敢再随便放人,贺情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一双眼死死盯着风堂:“你救一个文雀是救,你别他妈心大善良到把自己搭上去……”
其实失恋过的人都知道,偶尔有一时一刻痛苦至极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会有,但大多一闪即逝。
风堂如今站在数米高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是做戏给岑七看不错,但他真的有点能理解那些轻生者了。
这么高的楼,好像跳下去,就能长出翅膀,飞到另一个世界去。
“去死的是我不是你!”
岑七急了,“你再往后靠点儿也没用,我在等一个时间,时间到了,我的信仰到了,我就跳……”
“你等着谁来渡你呢?”风堂冷笑,“岑七,你赶着想要去死的样子,好像一个懦夫。”
露台上两个人对峙着,贺情也趴在地上想慢慢去扯风堂的裤腿,他简直要被这个发小弄疯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风堂只是冒险去想把岑七给“激”回来,但还是吓得一身冷汗,怕岑七这兔崽子一个想不开,连拽着风堂一起跳下去怎么办?
他隔救援人员近,模糊听见对讲机内传来一个熟悉男声。
“我是他男朋友。”
紧接着,没过一分钟,那露台上的两个“轻生人员”都开始抓着衣服拽上了,天台入口忽然出现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风堂!”
风堂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完了,是封路凛。
作者有话要说:
动不动就上天台6666
第43章 危楼(二)。
回头的这一瞬间,风堂完全是懵的。
天台如此之高,他和一个曾经的“仇人”站在最危险的边缘,隔着他的发小,遥望他生命里所谓第一个正经的男朋友。
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男朋友。
他看到他的封路凛,上身纯白短袖,胳膊肘绑了渗血绷带,腰间捆扎了武 ` 装带,下身还是穿的训练裤,连靴子都没来得换,鞋底边缘粘着携带草屑的泥土。
不是还有几天吗?怎么还提前回来了?
诸多疑惑不解,如今像不断释放毒素的蛇信,一寸寸搅进他的耳蜗……
就好似每次封路凛吻他耳朵时的触感。
哪句话该信,哪句话不该信,他如今已丧失了部分判断力。但他相信封路凛爱他。
就像他爱封路凛那样,毋庸置疑。
“我回来了。”
封路凛已站到了离露台一步之遥的地方。
“你别过来!”
风堂清楚地看到,他说完这句话后,封路凛瞬间睁大的眼。他攥紧自己的掌心,也害怕封路凛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拽他,到时候三个人都危险。
“我来晚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你先下来,行么?”
封路凛晒黑了一些,小麦色肌肤被天台直晒的日光镀出层薄金。他迎着日光抬头,瞳孔里是风堂从未见过的澄澈。
稳住心神,风堂又说:“我今天能自己下来,你先别慌……”
“哎我操,是岑七带着他妹妹要跳楼!风堂把他妹妹救下来了之后,自己还站上去了!”贺情实在卡不下去这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讲话,朝封路凛吼道:“你跟他现在站在这儿玩真情告白?先把人弄下来成吗?!”
“我是冲动了,”风堂别过脸,不敢去看封路凛的眼神,“我也没有多伟大,我就想再拉岑七一把。”
以前岑七才进市里时,朋友介绍认识,好歹一群人还一起真心实意玩儿过一两个月。那些光影被推杯换盏,表面战`友情都化成泡沫,但总归还是有那么点遗憾。
那些算计、狭隘,他都明白。
但生死面前,好像太多事都被自动摒弃了。
都是小事。
“我说了,我就是在等一个时间——你看,等火烧云笼罩住了那一栋楼,我就跳下去。”岑七抬起下巴,示意远处一栋建筑。
他倚靠在钢筋水泥柱边,双腿晃晃荡荡,近乎悬空。
封路凛看他,想起了自己和风堂在一起的那晚。风堂也是这么坐在楼顶边缘,闭上眼,浑身带着难言的兴奋。
似乎是一种,对高空的偏执。
岑七叼上一根烟,说:“风堂,你跟我爸说,让他再找个小妈,生个孩子吧。我活不了了。”
风堂笑了:“等你爸出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呗。”
贺情这会儿正在发慌,岑七怎么回事儿啊,他家里人呢?岑七他爸呢?该不会真的退回地级市去,连姑娘和儿子都不管了?
哦,他想起“岑七他爸”时,才恍惚间记起,前段儿是说谁的老子进去了……判了六年零一个月,还没有缓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