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违章(3)
这支外勤巡逻队的所有人,就这么在路边,喊的喊,冲的冲,眼睁睁看着封路凛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纠住摩托把手一倒,半个身子离了座。
再斜着将那么重一辆警用摩托,猛地推塞在大货车前轮下……
一阵刹车声起,尖锐刺耳,周围有小车吓得靠边停了下来,尘土烟雾散尽,所有人都看见封路凛捂着胳膊,从车轮中滚出来。
“我去……凛队,你疯了吗!”白仰月首先喊起来。
封路凛闭上眼躺在离车轮十米不到的地方喘气,浑身发软。
他歇了没几秒,立刻滚地爬起来,蹲在马路牙子上。
他的警帽都掉了地,露出一头短寸,鬓角黏腻涔涔,全是汗。
冷汗。
等他垂下眼,能看到左眼皮上有道两厘米长的浅淡疤痕,旧的。
大货车满载的沙土摇摇欲坠,白仰月他们顾不上别的了,分了一拨人去分流社会车辆,一拨人去渣土车旁喊话让司机下车,路边儿值班的乔策和几个队里的兄弟也冲到马路边,去拖封路凛的身子。
“别动我,”封路凛喘道,“人呢?”
“弄下来了,在那边登记,”
乔策敢肯定在场的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着急地说:“凛队,你这太危险了……”
封路凛只感觉耳边震得嗡嗡直响。他摆摆手,嗓子被灰尘呛得够疼:“停了就行。别说了。”
凌晨一两点,他们又把违章司机送到局里办手续。
接着,交警支队在所里总结了一下今晚的情况汇报,全体敬礼过了,才算值班结束。
新一轮的夜勤又轮流上岗。
是真的累。
封路凛把摩托停到支队门口,差不多两点半,走了一条街的路,才晃到一处偏僻的停车场内,钻进越野车里坐好。
他闭上眼长吁一口气,忍下颤抖。说实话,他眉骨处擦伤还有些疼。
这样的事,迟早都还会发生。今天不是他拼了命去拦,那就是明天城里又有人要出事。
封路凛在市里的家离上班的地方挺远,开车都差不多要半个小时,他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才脱了鞋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见封万刚整个人身形如山,坐在沙发上抽烟,满屋子都是味道。
父子二人,沉默。
封路凛抹抹额头,暗自庆幸还好没流血,开口率先打破一池平静:“爸,您还不睡。”
“封路凛,我就你一个儿子。”
封万刚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倦,“我调你到新环境来,是锻炼和协助我。而不是让你去送命的。”
猜都是这事。
封路凛心头一紧,每次都是支队上一出事,准有人给他爸汇报。
“明白。”封路凛点点头,在沙发边站得笔挺。
“明天去检查一下,”封万刚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我告诉过你很多次,做这份工作,不怕牺牲,不代表随意牺牲!”
封路凛又一点头,沉声应道:“好。”
封万刚一愣,把烟灭了。
他从十二点回来就一直在这儿坐着抽烟。
在回家的路上,秘书打电话过来说了儿子今晚的事,他就心悸到现在……
他这个独子,还真没让他放过多少心。封路凛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狠劲儿满身,做事不拖泥带水,硬茬一个,没人收得住。
封万刚在市里当了好几年的局长,公安方面一直抓得很紧。他兼顾着上千万人的生命安全,到头来却好像连自己最亲的儿子都保不住。
当初把封路凛送到军校去的决定,就像一个早就埋下的隐患。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多大用了。
见封路凛又开启了单机模式,只听他讲话,不怎么反驳,封万刚叹一口气,说:“最近过年,市里人多车多,也有一群兔崽子又开始折腾。你多盯着点,也保护好自己。局里老开会,你有空就过来跟着听听安全讲座。”
封路凛后半句话没听进去,只捡了前半句,问道:“爸,您之前跟我说那位,姓风?”
“几年前的事,不提。”封万刚脸色一变,揉了揉眉心:“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封路凛说:“我跟风叔的儿子碰过面。年三十晚上查车,我给他贴了。”
封万刚皱眉道:“他应该是不认识你……”
他有些犹豫,端起桌上凉了一半的茶喝一口,“避免出事,你们少接触。”
“再说吧。”封路凛利落道。
他向来生一根反骨,拗着不点头,扯了纸巾去擦脖颈的汗。
冬夜的寒风穿堂而过,他浑身都发了凉。今晚好在是冷雨夜,并无月光耀眼。不然光亮入屋,父子二人将对方的轮廓都看清楚了,那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
芥蒂太多,或许只有在黑暗中,脆弱的人才能开口。
封万刚缓缓起身,合上外衣,看着封路凛端着茶去换热的,厉色道:“封路凛,你做事儿最好有个度。来了市里就好好服管,少给我来你军校那套。”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还没有~/( T o T )/~。
第3章 谁招惹谁。
凌晨四点,封路凛洗完澡。
他把浴巾往腰上一拴,肩膀搭件卫衣,顶着浑身湿气上楼去睡觉。
窗外天还黑着,四周过分安静。
封路凛吹了头发躺在床上,终于放松下来长舒。眉骨处的伤口不慎沾了水,疼得极为肿胀。
全身上下累到快散架,还好他都已习惯了这种强度。每次凌晨躺好,他都觉得好像才九十点,还能睡一整天。
封路凛翻身,掏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再把床头柜上的警服翻出来,从兜里拿了张纸条。
他把纸条夹在指缝之间,眯着眼看。
上面是大年三十那晚……风堂留的手机号。
封路凛开了机,发一条信息过去:明晚。护城河路巡。
信息送达。
封路凛紧盯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等那光暗下去,才把手机又关掉塞回枕头底。
护城河在他的辖区内,所以从他来到这个城市开始,就来来回回去过很多次。
他很少晚上从那边过,因为那边晚上几乎都是喝酒唱歌的年轻人。路上查违章贴罚单的工作量繁琐,上级更愿意让他去做郊区临检查车,或者夜里查酒驾的工作。
封路凛一闭眼,想起风堂那样子,又想起封万刚的告诫。
他翻了身把被褥压到身下,喉结滚动,狠吸了一口空气中的凉意。
护城河边,是市里酒吧娱乐场所最为集中的一条街道,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的聚集地。风堂虽然这几年性子收敛了些,但还是免不了呼朋唤友地来玩。
更何况,他今早一起床就看到了那条短信。
短短七个字让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觉得是封路凛发的。
一说起这,风堂就犯气。
大年初一他乖乖地跑去区上交罚款,结果人家说可以当场缴付。气得他在所上晃悠了半天,也没见着这人半个影子。
怎么还骗人啊?
不过,前几天封路凛冒险用摩托车拦截超载大货车进城的事情,在市里传得沸沸扬扬,上头说要给表彰。风堂也无聊到看微信群里闹腾了一上午。
各个群全都在吹这个新调过来的交警有多帅,多爷们儿,风堂虽然心里五味杂陈,但确实多了些敬佩。
看着是正气凛然没错,也尽职尽责。但估计皮下还是只狼,咬人不带血那种。
收了思绪,风堂被贺情一个急刹车踩得差点儿撞挡风玻璃上。他抬头看窗外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围在一处处霓虹招牌下嬉笑打闹。
夜风过,马路宽敞。随风动的树叶被炫色灯光映射得迷幻梦幻,照亮路边一张张深浅不一的脸。
风堂眯起眼,看贺情单手握盘,正瞎捣鼓倒车系统。
“别乱停车,这段儿管控得严。你这车要给剐了,我看你今晚不把我掐死。”
风堂给贴怕了,最近警惕性特别高。他说完去拿贺情的车钥匙过来在掌心里握好,又朝四周望望。
自从他上次被封路凛贴了单后,他在区上不论哪里玩,都监督自己也监督朋友。整个一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再坚持一个月,他能去申请一面锦旗挂在脑门儿上。
“我说,”贺情走过去搭他肩膀,“就被贴了那么一次,你怕交警?”
风堂冷笑:“贺小纯情,我看就你这德行,科一考了四遍才过吧?”
贺情一瞪眼:“你别跟我提这茬!”
风堂懒得理他,锁好车门,去检查车旁边那根停车线是不是划得好好的。要是一不留神看错了,贺情被扣几分,今晚上大家都别想睡觉。
他自己的车也有人帮着开过来了,就挨着停得不远。车身隐在暗处,乍一看还不太明显。
两个人勾肩搭臂地走进酒吧。
电音节奏一波波地往风堂脑门儿上冲,伴乐混杂热浪席卷而来,抖动、汹涌,不断刺激在场所有寻欢者苏醒在深夜里的躁动因子。
“我操。”贺情抬眼,看到台上钢管边没穿上衣的外国裸`男,没忍住闭上眼,小声嘀咕:“你没说有色`情表演啊。”
风堂每次看到他这样就忍不住想逗他:“人家是正经脱衣舞,你快看!”
“看屁啊。”贺情恼他,欲哭无泪,这回去不得被自己男朋友给削死。
这儿以前不是清吧么,怎么开始搞慢摇了?
风堂正还想让他多看几眼,那边卡座上兰洲就站起来招手了。他身边黑丝绒沙发上坐了一排刚好两个小男生,眉眼清秀,穿得像大学生,还真是风堂以前喜欢的款。
领着贺情,风堂埋着头就往人堆里过。好不容易挤过去了,这才看清楚卡座上就他们五个人,一个女孩儿都没有。
风堂朝兰洲惊讶道:“你没带女孩子?”
“今天不是陪你们俩喝吗?嗳,贺情,你开车了没?等会儿找个代驾,你别躲我的酒,这都多久没聚一块不醉不归了……”
兰洲边说边倒酒,朝点过来的两个小男生使眼色:“一边儿一个。”
那两个倒也不客气,一个靠在风堂身边,一个一屁股坐贺情腿上。贺情一激灵,猛地往后退一步站起来,瞪向兰洲:“你干嘛啊?!”
“我靠,小关儿!你怎么这么实诚?我说的一边一个,是说给堂少一边搂上一个!”
兰洲算是自己话没说清楚,气短,给自己倒了杯酒,解释道:“贺少早有主了。”
风堂被靠得浑身僵硬,闷闷出声:“你还特意给我准备人?”
“这不是看你这几年太独,老一个人在外边奔波嘛。兄弟辛苦。”兰洲说完,敬他一杯。
兰洲挑的人大多都不错,所以今天带的这两个小关门小合上的,看着也还行。
但是,风堂喝了几杯莫吉托下肚,醉意上来了点儿,盯紧左边这位的侧脸细看,再看看右边的……都是一对睫毛卷翘着,鼻梁秀挺,红唇齿白。
他看着看着,还真就没了多少兴致。到底图个什么?
风堂搭在他们肩膀上的手慢慢放下来,忽然烦躁。他叼了根烟在嘴里,小关儿利索地凑过来点上,笑着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风堂拿过打火机在手里玩,眼瞧着火苗一簇接一簇往外冲,“手酸。”
小关儿笑得特温柔:“手酸我给你捏捏。”
手刚一被接触到,风堂觉得不自在,连忙推脱:“不了不了。”
现在对这些套路和暗示,风堂有点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