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品即人品(8)
随后谈贤齐和老爷子两个人独处在书房中,老爷子随手端起他心爱的宝贝砚台朝着谈贤齐落脚的地方砸去,碎成了几块“别指望我给那个女人的儿子取名字,我的孙子只有一个,他叫谈清风,你们品行败坏,想结婚要多远滚多远,别玷污我们家清风,你不配做他的父亲。”
离婚之后,老爷子亲自抚养清风,并且完全禁止了谈家这边和清风的接触,一直到老爷子去世,清风才被他母亲带走。
想到此处,谈贤齐还是叹息,这也就是谈凌几乎对爷爷没有记忆的原因,老爷子压根不肯见他们母子俩,在老爷子眼里,只有他的清风才是举世无双的宝贝。
“你爷爷就是老顽固。”
谈凌习惯了爸爸对爷爷的这句评价,转开了话题“对了,说道这个,我们学校真的有一个人叫谈清风,他是一个很奇怪很神秘的人,各方面都与我不相上下,我多次想与他交好,可是他总是躲开,看起来我有些惹人嫌呢。”
“是吗?”谈贤齐在清风刚入学校之时,一直担心清风会冲动打破他现在的家庭和生活,不过看起来清风嘴上说的狠,但是并没有任何动作“他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如果家境不是这么艰难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吧。”
“家境?”谈贤齐听到谈凌谈及清风,突然有些敏感和好奇。
谈凌脸色的神色很是同情“是啊,我本是道听途说,他好像一直在做兼职赚钱,今天遇见他,买水果都是挑那些别人不大想买的廉价货,但凡有点钱的人都不会去挑那种吧,我想家境的确是不大好。”
“你说他去打工?”谈贤齐不大关注清风的生活,因为多年被老爷子的隔绝,使他已经习惯了和清风之间父子亲情的淡薄味道,每个月往卡上打一笔钱,安排了他的住处,几乎是到了遗忘的地步,因为清风在他的生命中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
“可能真的没有缘分做朋友吧。”谈清风也许是对的,他们生活环境和观念不同,实在是很难可以交好。
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谈贤齐站在窗前发呆了半晌。
他难得的想了很多,脑海中出现的却一直是现在的清风,那见到他便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唇色永远是这么苍白,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太过辛苦的营养不良。
☆、优等生和差等生(10)
其实在孩子小时候,谈贤齐陪伴清风的时间是更多的。
在与清风母亲李昭云结婚之前,和林巧慧曾经谈过恋爱,只是因为家庭原因分开了,但是在谈贤齐心中,李昭云永远只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女人,他最爱的还是林巧慧,所以婚后相遇,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又和林巧慧在一起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巧慧会早于清风的母亲怀上了孩子,谈凌也因此比清风还要大上几月。
那几年一直是处于地下恋情,谈贤齐几乎是两头跑。平日里回家,隔段时间便借着出差去另一个城市看完林巧慧母子俩,犹记得那段日子,谈凌问起爸爸去哪儿了,他们的理由永远都是“爸爸在国外工作,所以不能常回家。”
谈贤齐依稀记得,清风很像他的爷爷,从小就是一个带着书卷气的孩子,诗经古词在他爷爷的教导下也是背诵的流利,,所以在管教清风的事情中,他这个做父亲的从不需要费心,因此这些年里,让他担起父亲职责的,几乎都是因为谈凌,这也使得他没有习惯于清风父亲这个身份。
想着想着,又想起了每次面对他时,清风所表现的执拗,也是与他的爷爷如出一辙,一身的清风傲骨。
谈贤齐很是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爸,您这又是何必呢。”把清风教成了同样的性子,一个老顽固,一个小顽固。
从车库驶出,谈贤齐独自一人前往清风的住所,已经不大记得具体地址了,只吩咐秘书带清风过去,只能依照拿到的地址找个位置。
站在公寓门口按了半天门铃,可是却无人开门,给清风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过了好久,对门的一个阿姨走出来,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敲着门,便好心提醒道“别敲了,那户没人住,你找错门了。”
“没人住?”谈贤齐深感意外,对了对手中的地址,向那位阿姨问道“不可能,我儿子住这里,怎么会没人住。”
“你儿子?”阿姨想了想,十分肯定的摇摇头“我住这儿好长时间了,有人住肯定知道,你没看到那门上都积灰了,你再问问你儿子,他肯定不住在这儿。”
谈贤齐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站在小区的花园里来回踱步,打了无数通电话,清风这才接通了。
“有事吗?”那一如既往的平淡语调,却更让谈贤齐焦急不耐。
“你在哪里?”开门见山的问道,清风没有丝毫意外,为什么爸爸会这么主动的问他,淡淡一句道“今天双休日,有事回头学校谈吧。”
“你到底在哪里?”清风这句话更是让他火冒三丈,这真是一个笑话,他一个做父亲的,居然连儿子的住处都一无所知。
“我在车上,回说吧,有点忙。”还未等他问清楚,那头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冷静下来,谈贤齐哑然,好像又对清风展露出那对旁人一般的不耐,明明是想知道清风的住处,最后却还是一无所知,清风本来应该是儿子的,为什么……
他再次拿出手机拨通了那边的电话,可是又是无人接听,或许清风也不是很想听到自己这边火冒三丈的声音吧。
拨通了当初负责给清风安排住处之人的电话,问了半天,对方知道的也仅是这么一点,不由得无名火上涌“他根本没有入住,你是怎么安排的?”
对方被老板这么一通责问,慌乱了手脚,连忙解释道“谈总,当初我已经将钥匙交给清风了,他说稍后会搬进去,谁知……”
清风挂断父亲的电话,坐在大巴上继续侧着头睡着,坐了几个小时才到了另一座城市。
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一下车连空气都带着分外的熟悉,虽然也不知自己留恋什么,或许只是这座城市有着他的习惯。
熟门熟路的进了一个小区的一幢楼,拿着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间已经许久没人打扰过的房子。
他的记忆里,是在这里跟着爷爷长大的,爷爷去世后,即便生活拮据,他也舍不得卖掉或舍不得租掉,清风怕有人破坏,因为爷爷是他这短暂的小半辈子里,最温暖的记忆。
里面的摆着依旧按照爷爷生前的喜好摆放,他小心翼翼的将防尘的白布收起,站在中央环视,感觉又不太一样了,因为长大了,很多视角与小时候都不一样了。
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包里那好的一袋水果拿出来,走进爷爷的书房,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爷爷的遗像前。
“我回来了,爷爷。”和爷爷打完招呼之后,顺手就剥开了一个橙子,自己拿走一半,剩下一半放在爷爷的面前“这回买的橙子倒是挺甜的,您也尝尝,这些日子我没来得及回来,但您一定不会生气的。”
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在书房里晃悠“我在爸爸那里生活的挺不错的,前些天量了一下身高,又长了两公分,老师说我日后一定是一米八五以上的。这次又拿到了一等奖学金,虽然在您眼里看来挺庸俗的,但是也代表一种荣誉,以后出去工作告诉别人学生时代是一个拿奖学金的料,您听着也有面子不是吗?我有听您的话,在课余时间里去找份兼职,丰富丰富社会经验,在一个小学弟家里做家教,那孩子特别乖,可听话了。”
“也不知道您在那边过的如何,之前听婆婆说,要烧点元宝蜡烛,免得路上不能打点鬼差而受欺负,不过这里禁止,不然改天我去扫墓的时候偷偷给您烧一点,总不能让您在那头也要打工的。”
“您安安心心的,别担心我了,我和家里相处的挺好的,那大哥谈凌也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人,您担心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清风拿着一块毛巾细细的擦拭着爷爷的遗像“如果闲的无聊了,下回清风给您少点书去,什么诗经楚辞,全部烧一套给您。您也别老发脾气吹胡子瞪眼的,那头的人说不定脾气也不怎么好,别回头没我护着还被人欺负了,咱们是文化人,有事说事,别和他们一般计较。”
☆、优等生和差等生(11)
清风每回回来,都要好好打扫这个书房,这是爷爷最喜欢呆的地方,从小就带着小清风坐在这里念书写字。人家小孩正在拿铅笔的时候,清风已经被爷爷手把手教着用毛笔写蝇头小楷了,那读书写字的日子确实很苦,不过很是怀念。
“我最近太忙,没时间练字,看着写的水平不如从前了,您就当过过眼,也别当真。”清风一点一点的研着墨,用的都是爷爷生前最爱的文房四宝,书房里可是对着好几套,全是宝贝一样的供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爷爷您养刁了眼,我现在辅导的那小孩,字写的狗爬似的,有时候真的恨不得让他好好学写字,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不过画是真的不错,要是他能跟着你学学国画,或许将来也是一个人才。”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毛笔开始练手,爷爷最喜欢看着清风坐在书房里练字的模样,练字可以沉淀性情,陶冶情操,每当清风心烦意乱之时,爷爷总是会笑眯眯的说着“先去写一幅字,然后再来和爷爷说说。”写完字了,那心绪也平静的差不多了。
写完一张纸,清风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意识到粗糙了许多,从前手指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茧,现在却因为忙于打工,变得不大一样了,也不知字写的不太好是否因为这个原因。
每次回来看爷爷,都要留宿一晚,他的房间和现在的他显得不大相配了,那个小桌子小椅子也坐不下了,唯独那张床大的还是可以容下他的。
他的爷爷,别看是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也是常常会将床头故事的人,不过他的床头故事都是什么历史故事,有时候爷爷像说书人一般,清风反而还听得起劲了。
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扭头,床头柜空荡荡的,按理说应该放上一个照片之类,但是家里除了他和爷爷,其他人的照片一概没有,包括他的父母。
清风知道父母离婚,但是关于爸爸在外面的那个家庭还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爷爷护得很紧,甚至为了他不受影响和很多亲戚断绝了往来。记得小时候,有一个碎嘴的亲戚在他面前念叨着“好可怜的孩子,爸爸有了小三,只要那个孩子不要清风了……”爷爷一听便上了火,最后气的火冒三丈进了医院。
也是那时,清风知道了真相,也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因为爷爷不希望他知道。
有那么一天,清风突然神经质的问向爷爷“我也有哥哥吗?”
爷爷立即吹胡子瞪眼道“没有,谁配得上做我们家清风的哥哥。”
“噢……爸爸上次说什么要带哥哥来见爷爷。”清风那时还小,真的不懂为何自己有个哥哥会让爷爷如此上火“你才没有什么哥哥,你妈妈就生了你一个,下次谁敢乱认亲戚,你就拿爷爷的拐杖把他赶出去。”
清风在爷爷的葬礼上没有见到谈凌,据说那时生病了,只见到了他的母亲,那个传闻中破坏他家庭的女人。爷爷的葬礼上,清风还保持着那股子被爷爷纵容出来的骄傲,那时的他活的像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即便是没有父母的陪伴,所以认定了那个女人配不上他的一声“阿姨”或者简单一句“你好”。
“清风叫人啊。”爸爸和妈妈是岔开了时间来的,但是两个人对他说的话却如出一辙。清风不肯喊他们新家庭的另一半,便被他们一直如此催促着。
“爷爷说了,不能乱认亲戚!”那些人配不上做清风的亲戚。年幼的清风是这般想的,或许只是爷爷这么认为,在那些人眼里,他也只是一个没了爷爷照顾的可怜孩子。
后来,清风还是跟着妈妈走了,现在想来或许他的父亲从未有所打算带他回家,因为谈凌至今也不知道谈清风和他是什么关系,想来真是太过讽刺了。
母亲重组了一个家庭,也有一个清风素未谋面的妹妹,清风刚到那边的时候,心中落差感巨大。在爷爷这里,他是中心,被保护着被疼爱着。在这个新家里,妹妹才是中心,他不过是一个添了副筷子和碗的人,即便是那般骄傲的性子,也渐渐的收敛了起来。
初中毕业之后,有天晚上,妈妈和那个人大吵了一架,似乎是家里的经济有了什么问题,只记得那人说过的一句话“他爸爸这么有钱,为什么不送去那边?”
然后清风便很识相的离开了那个家,来到了他父亲所在的城市,也是从前父母未离婚之时所在的地方。
谈清风记得清楚,他带着极少的钱前来“寻亲”,百般周折才见到了那个大忙人,两人面对面,看着实在不像是父子,若是有,大概就是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性子,看着彼此都是那么的淡漠。
他交代了一切,问向父亲谈贤齐“你的想法是什么?”
谈贤齐考虑了很久,带着他去了一家面馆,那时清风实在太饥饿了,还未等到结果便低头吃起了那一大碗的拉面。
“这样吧,我让我的秘书带你去我名下的一套公寓,生活费每月会打到你的卡里,学校按照你的成绩进‘丘阳高中’是绝没问题的,花点钱疏通一下便可以,但是你不可以找上谈凌,虽然是你哥哥,但是他现在是很关键的三年,不可以被这些事打扰。”谈贤齐的口气,让清风有种自己是他某个穷亲戚来投奔的错觉,虽然很受屈辱,但是他还是把那碗面吃完了,最后同意了他的说法。
那时一直到现在,清风都是无力的,他只能听从安排,有些事自尊是不会帮自己去解决的。
至于那套公寓,清风已经记不太清到底是几楼几层,长什么样子也模糊了。带他去公寓的人只是父亲的一个秘书,简单介绍了几句,将钥匙递给了他,转身便离开了。
清风走进那个房子,比在妈妈那里宽敞多了,应有尽有,想想也是很舒服的。
人前,那所谓的自尊不知道被压制到哪个角落里去,在这空房子里,骄傲的自尊突然挣脱蹦出来叫嚣着。清风不知自己发了什么神经,转身便将钥匙扔进了垃圾桶,任由它被垃圾车带走。
当初来这里的时候,父亲谈贤齐给过他一张卡,不知是工商还是哪家银行的,应他的承诺,好像每个月都会往上面打钱,不过□□和钥匙一块魂归垃圾桶了,清风好奇的想了想上面攒了多少钱,不过也没办法了。
☆、故人与新知(2)
一直到星期天下午,他才回到了生活的城市里。
打开关机许久的手机,里面有许多未接电话和短信,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这手机话费基本都奉献给了号码的月租费,还是很难得有这么多联络信息的。
不过主要是三个人的,一个无备注,一个是牧苏那个小子,剩下的全是他爸爸谈贤齐的来点和信息。
星期天下午五点,在那家拉面馆等你。
简单的一句,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这次的拉面端上来,清风显然没有第一次看着这么急不可待了,悠哉悠哉的吃了几口,可是还未见谈贤齐开口,便忍不住问道“您这次有事吗?”
这句话,谈贤齐反应过来,好像是清风每次的开场白。
“你……你先吃吧。”这一次,他有所克制的耐着性子,总觉得清风也是他儿子,应该像对待谈凌那般,节奏慢一点。
清风愈发慎得慌,也不知爸爸这是被什么附了身,对他说话居然也是这么慢条斯理,如此不痛快。
“您还是说吧。”清风吃的差不多了,擦拭了一下嘴巴。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们父子也很久没有叙叙旧了。”这话说的清风暗中哆嗦了一下,很久?他记忆里应该是从来没有过“叙旧”这件事才对。
“叙旧?”面对清风狐疑的神色,谈贤齐居然觉得有些尴尬,可能是用词不太对。
两人沉默了十来分钟,清风看了看时间,便问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正要拿起双肩包,却听谈贤齐很是直接的问道“你并没有住在我给你安排的公寓,现在住在哪里?”
“噢……”清风以为他还要很久才能发现,自己并不住在那套公寓里“和别人一块住,相互有个照应,没干什么黄赌毒的坏事。”
“你现在住在哪里?”谈贤齐知道,清风就是不想把地址告诉他,才顾左右而言他。
“天色不早了,您也该回家了,我有事先走。”还未等谈贤齐追问,清风已经匆匆离去了,等到他结账之时,才知道清风已经结清了。临走之时,那老板娘还十分热情和他说道“你这儿子还蛮孝顺的,小小年纪懂得不让爸爸买单了,我那儿子就不行了……”
孝顺吗?他未曾看出来过……
谈贤齐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清风不住在他安排好的地方,没有用他给的生活费?秘书帮他一查卡内余额,那对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账单里也只有收入记录,没有任何支出,这自尊又何必如此呢。
清风坐在公交车上,想着刚才谈贤齐与自己相处时的模样,头一次见他吞吐不清,也是难得觉得甚至还有几分做父亲的样子。可是,回过头去想起了在那家面馆的初次会面,那人是何等的不耐,或许是公事的打扰,或许仅仅是面前这个人不足以令他耐下心来说说话。
低头翻看了一下手机上那条冷冰冰的短信,回想起当初在餐厅打工时偶遇他们一家三口用餐的场景,气氛何至于如此僵冷,谈凌不论和谈贤齐如何争执,最后都是这个做父亲的依了儿子。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