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湖(55)
面子当前,心魔终是认了怂,这便没好气道:“小爷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气息已经很接近大天魔了,分明是吞噬了很多强者即将飞升的强大魔物。你若是全盛状态或可一战,现在这支离破碎的样子,还是别去送死为好。”
心魔是靠蛊惑人心战胜对手的魔物,自有其独门的感知能力,此言一出,付红叶便知这次的对手定然棘手。不灭天子虽对人间毫无兴趣,见同类神色不对,仍是关怀道:“长安,你也碎了吗?碎片在哪里?我帮你拼回来。”
这番表现倒是让牧北绝抓住了机会,心魔果然是百折不挠的顽强魔物,刚被教训就又开始招惹精怪,“对啊,他就快死了,你难受吗?来,哭啊。”
如此幸灾乐祸的声音自然引起了不灭天子的不满,他没入魔前就是时不时卷起沙尘暴的精怪,入魔后更是吞噬了无数活物,脾气可不比付红叶这样温和,如今见这布老虎挑衅,立刻就冷冷道:“你诅咒我的朋友,我很不高兴。按照蛮族的规矩,冒犯我的人要捆起来埋进沙子里。长安,拿绳子。”
他这话可是认真的,牧北绝没想到付红叶都不敢真的灭了他,这凡间魔物竟如此大胆,不由叫道:“你想干什么?小爷本体可是天魔境大魔,他不会放过你的!”
北方魔将乃天魔境赫赫有名的强者,若真惹怒了他,凡间可承受不起天魔进攻。付红叶对这多少还有几分顾忌,然而不灭天子可不管这么多,直接就道:“我不信,除非你把他叫出来。”
天魔来凡间就是仙魔开战的征兆,天魔虽然不怕打仗,也不至于为一个没投入几分修为的化身生事,牧北绝若是能招来本体早就叫了,又岂会等到现在?
此时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强撑着作出威胁:“我——我本体很忙,有本事你飞升去天魔境!”
不灭天子最恨别人忽悠他,此时一见布老虎词穷,当即就冷漠道:“果然是骗子,长安,捆他。”
“行了,我不能放任魔物留在皇宫,麻烦你们二位先安静一会儿。”
这两只都是顶尖魔物了,居然还和小孩子一般在斗嘴,付红叶自然不会掺和进这种无聊纷争,一手一只提起来别在腰上,直接就以行动终止了这场天魔之战。
两只吵闹的魔物被玄门掌门封了口,尤姜见他又寻了面巾遮住面容,顿时就明白了青年意思,挑了眉便道:“你是要暗中潜入?若是被发现了可是会招惹一身麻烦。”
“无妨,皇帝老眼昏花很好骗,若是暴露了行踪,我就说是和前辈在偷情。”
玄门掌门潜入皇宫的确麻烦,然而付红叶这个决心打完这波就退隐的老年修士也不在乎这些事端了,此时不止随意地笑了笑,还拍了拍腰上挂着的两只小玩意儿,只对尤姜眨了眨眼,“有这两个定情信物为证,容不得他们不信。”
不怕正道势力强,就怕正道魁首耍流氓,他都这样说了,尤姜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摇着头跟了上去,很是惋惜地叹道:“就凭你这不要脸的样子,不做魔修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牧北绝:放我出去,我不要做这两个死断袖的定情信物!
不灭天子(⊙o⊙):定情信物是什么?长安,我也要。
付红叶:不行,我有对象了,你找别人要。
不灭天子:心魔,我要这个,不给就吃了你。
牧北绝: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下凡!快把我塞回去!
第五十六章
皇城乃帝王居住之地, 古时承龙脉守护,如今长安天子虽然不在了,朝廷倾尽国力培养出的龙骑卫仍是日夜守在此地, 绝不松懈半分。整座皇城依阵法而建, 道路错综复杂, 纵使是进宫多年的侍卫一不小心都会迷路,然而付红叶却是带着尤姜一路直奔东宫, 似乎早已将此地布局烂熟于心。
这是长安天子亲眼看着建立起来的城市,皇城或许是天下修士的险地,却唯独拦不住他。二人趁着侍卫换班终是成功到达东宫外围,只是这殿中仍有众多龙骑卫守着,三位统领在元婴期修为, 还有七十八名金丹期卫士,纵以他们修为要无声无息地接触到太子也是件难事。
就在二人潜伏于树丛间思考对策时, 尤姜也发现了一件怪事, 不由困惑道:“奇怪, 不灭天子与心魔都说这里有魔气, 怎么本座无法感知到半分?”
这样的情况让付红叶也皱了眉,他细细用神识扫过东宫, 果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也没有寻到魔气所在,看来这隔绝气息的屏障很不一般。”
不灭天子说是有一道屏障隔绝了休宁后人气息,看来这里面应当是存在什么机关,还是得寻个空隙进去探查为好。
如今东宫守卫尚无破绽, 付红叶一面暗中观察,一面又想起了自己压在心里的疑问,“前辈,我可否冒昧问一句,你说派独活来长安是为避开长生门,他与这邪教是不是存在什么联系?”
独活的身份在魔教也是个谜,众人只知十八年前教主突然就抱着个孩子回来,说是这孩子满门都被灭了,他闲着无事便捡来养着,至于身家来历,却是谁都不曾告知。
独活如今才十八岁,长生门却是百年前就被灭了门,任谁也猜不到二者会所联系,若不是尤姜主动透露,付红叶也不会有此一问。尤姜将这孩子的身份瞒得密不透风,如今面对付红叶却是松了口风,终于淡淡道出了那个秘密,“他的母亲就是上一代的旱魃,与我也算是旧相识了。”
那还是尤姜刚入魔时的事,他被正道追杀在江南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一路逃亡便到了魔修汇聚的惊风谷。这惊风谷位于漠北与长安之间,距离魔道第一大派极乐宫也不远,正道不愿招惹何欢,也就对这块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大多数无门无派的魔道散修遇事便来谷中避难。
魔修行事素来没个章法,什么江洋大盗采花贼满地都是,从小在世家养着的姜奉之哪是这些老油条的对手,不过三日卖画换来的钱财就被偷了个精光。姜奉之从来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多的坏人,他亲眼见到魔修杀人越货又被同行人黑吃黑斩了头颅;见到了就在大街上把拐来的孩童关在笼子中随意贩卖的人贩子;也见到了走在街上的女修突然就被一群人拖进暗巷之中,任凭如何呼救周围人只视而不见匆匆离去。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谁知刚刚击退恶徒,那衣衫凌乱的女子便抬手一把药粉落在了他的脸上,若不是他凭借修为强行脱困,只怕早已被卖进青楼楚馆,不知要被糟蹋成什么样。
这样的事遇得多了,一腔热血也就渐渐凉了,姜奉之学会了冷漠,学会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人,从此不再将背后留给任何人,而这样的他,也就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魔修了。
魔道的世界充满了肮脏与算计,若是一直在那样的环境生活下去,大概他一辈子也不会长成如今的模样。幸运的是,就在这样绝望的时刻,他遇上了一些人。
入魔之后,尤姜的性子变得很暴躁,他不肯对任何人流露出平和神色,自然也就招惹了大量仇家,任他修为高强,终是敌不过魔修算计,一时不慎便中了毒。
毒发昏迷的那一刻,尤姜以为自己是完了,谁知,当他醒来时,入眼的却只是一处干净的客房。那时的他对一切都充满戒备,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立刻就寻找武器,一起身却只见一名青衣男子立在床头,背影倒是弱柳扶风不输绝色佳人,一回头却是满面疤痕,也不知是谁如此恨他,这些伤疤竟是刀刀入骨,虽眉目间依然残留着几分清秀俊逸,瞧上一眼也叫人触目惊心。
只有多疑之人才能在惊风谷中生存下去,男人并不意外尤姜的警惕神色,只是轻声问道:“你醒了?把药喝了吧,清了余毒也就好了。”
他手中的确拿着药碗,似乎正想给昏迷的少年喂药,然而尤姜哪敢在这地方吃别人给的东西,摸到自己的扇子就摆出了作战架势,“你是什么人?”
这样宛如受伤小狗的反应让青衣男子无奈地叹了气,也不逼他,只是随意将药碗放下,淡淡道:“不必紧张,我只是一个客栈老板。你中了毒,是我店中的小丫头把你捡回来的。我看你的架势不像寻常散修,惊风谷可不是你们这种世家公子寻求刺激的地方,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我没有家了。”
若能回去,尤姜又怎会愿意活在这样朝不保夕人人算计的地方,他知道惊风谷的确有一处客栈,听说酒菜味道还不错,可他身上已经没有钱财了,仅存的一点骄傲让他不愿去吃霸王餐,便一次也没来过。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到了此地。
有间客栈在惊风谷开了数十年,落难之人老板是见多了,此时观尤姜神色便没再追问,只是轻声道:“看来你身上也没有灵石了。”
“……”
沉默已是答案,坐在床上的少年即便狼狈也掩不去周身贵气,魔修最喜折辱这样的大人物,因自己身在泥沼,所以巴不得这些天之骄子也被彻底毁掉,看见别人比自己活得更糟才能获得一种扭曲的快乐。
客栈老板想,若放着不管,这个少年大概也就完了,他年纪大了,不喜欢见到这些事,终是掏出一瓶丹药放在了尤姜掌心,只道:“我这客栈从不赊账,为你解毒也用了不少药材,看你修为还不错,在还清账单前就留下做个看门的吧。”
在惊风谷一处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尤姜流亡数月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好意,他眼眶忍不住热了热,却又不敢去信,只能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此,青衣男子轻轻垂了眸,浅笑间满是疤痕的脸更为骇人,声音却是如玉的温柔,“进了惊风谷便是舍了前尘往事,你唤我苏梅子便可,其它不必知道。”
这就是魔魁尤姜开始魔道之路的地方,他以还债为名成了有间客栈的护卫,客栈中有个从不发工钱的掌柜苏梅子,有个总是捡些奇怪东西回家的小丫头霜儿,虽然比不得过去的豪门庭院,到底也是一处栖身之地。
有间客栈似乎是惊风谷中唯一的净土,谷中魔修都说这地方是漠北马王沙礼耶罩着的,那客栈老板正是马王养的小情人。漠北马匪强悍凶暴,沙礼耶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故一众魔修从不敢在这地方生事,尤姜也就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漠北马王之名尤姜早就听过,世人都说那是个把人头别裤腰带上的凶残魔头,谁知在这客栈中却只是个普通茶客,带上一众弟兄来歇脚便要点上满满一桌菜,还偏要苏梅子亲手炒的,别人经手的一概不吃。虽是如此,他每次吃完绝不纠缠,还要留下足以把整个客栈买下来的财物,生怕苏梅子不收一般,话都不说一句转身便走,也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