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照流光(兄弟年上宠文)(29)
宋诗嗤之以鼻:“没用。”
子衿摇摇头:“若是玉龙台早点出手,那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家高阳君是怎么了?混事不理。”
“我叔叔闭关修炼,哪有空对付这种琐事。孟孙先生没顾着吧。”
“孟孙无忌……”子衿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据说他很受高阳君器重,帮他打理一些琐事,“他是你家管家么?”
宋诗脸上浮现出怒气:“什么管家?他是我世叔,玉龙台代宗主!”
“玉龙台还有代宗主?”子衿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了,“你家高阳君怎么比我们云中君还懒。”
纪明尘再不愿意打理俗务,至少没有退位让贤的意思,出门斩剑一年总有个两三趟。可是高阳君,他是真的很多年没有出门了,想想都憋得慌。
若是玉龙台早已大权旁落,那宋家高高挂起的行事作风就讲得通了。高阳君品行高洁,任侠仗义,肯定不会放任水祟扰民。
子衿看了宋诗一眼。他这副姓子,大概也跟孟孙无忌的抚养有关。当下对这个人看得十分低劣,不知道高阳君看上他什么了。
子衿试探着问宋诗:“你偷跑都云中阁来,孟孙无忌不急么?”
“有什么可急的,我又不会吃亏。”
子衿嗯了一声:“说的也是。”看来宋诗的去向,孟孙无忌是知道的。授意宋诗偷《灵梦武笃》的,莫非也是他?
“这人与我家莫非有什么渊源……”子衿心中暗道。
不远处,刘青山对手下吩咐:“继续找剑。”那水尸竟是无人问津,趴在地上,一张嘴巴在空气中咔咔乱咬。它闻见了四人的气息,猛地抬起头,空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窝,膝盖与手肘着地,要往他们身边爬来。
林醉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轻啊了一声往子衿身边挨去,吓得像只小鹌鹑。宋诗脸一下子就黑了,把胳膊伸得长长的推了她一把,让她离子衿远一些。
子衿彻底不懂了:“你怎么回事?!你跟人家小姑娘有仇么?”说完便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宋诗,脸色从难以置信到果然如此再到朽木不可雕也,啧啧了两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把林醉回护得更紧,最好一眼都不要给宋诗看到。
乔桓在一旁安慰林醉道:“小醉姐姐,你不用怕。你别看这个水鬼好像很可怕的模样,它根本走不动路。”
子衿听到“走不动路”四个字,心间猛地一震。
十年前……
走不动路……
他再细看那水尸的模样,心下凛然:那水尸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所以才做不到四脚着地,要用膝盖与手肘支撑,爬行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刘青山捉了越来越多的水鬼上岸,俱是跟虾蟹一般,贴地爬行。几个人随便用剑一赶,就能将它们赶在一处。
乔桓去逗林醉:“我就说没什么关系的吧。”
林醉心下稍安,却见身旁的子衿脸色发青,浑身上下打着寒颤,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子衿哥哥这是怎么了?
正说话间,水里传出一声:“有了!”只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闪如星耀。
宋诗道:“真的斩到了一柄名剑?!”
“作祟的不是它。”子衿脸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
宋诗不服气道:“别说大话了!隔了那么老远,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我的剑!”
他话音刚落,几人就望见天外一个身形风行火掠。行到近处足尖一点,正是云中君涉水而来。
刘青山解下斗篷覆上刚刚出水的长剑,迎上去吊儿郎当道:“云中君好雅意,大晚上的出门散步啊?”
纪明尘看都不看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刘青山松了口气,却听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问道:“让你找的人,你找见没有?”
“云中君还真当我是你纪家的家奴吗?”刘青山哑着嗓音闷笑,“我奉高阳君之命前来斩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纪明尘扫了一眼地上那几个水尸,一拍腰间真煌。剑气出鞘,穿入水尸中间,所行之处流焰遍布。水尸身上跳起青绿色的火焰,鬼哭狼嚎,不一会儿便烧成了灰烬。纪明尘单膝跪地,将水尸的骨灰涂抹在真煌剑上,低声吟诵:“以剑以身,平天下事。”他显然认出这些人生前是剑修,便用灵剑道上的规矩葬了他们。他说的那句话是剑祖嬴左的训言,如今仍然刻在灵剑道第一门派“御剑门”的山门上。
他做完这一切,转身对刘青山拔剑:“把我弟弟交出来。”
刘青山嬉皮笑脸道:“云中君,我看你处事周详,怎么碰上你那个宝贝弟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认识他是谁,你要追在我屁股后头要人?我看上去很像是有龙阳之癖么?”
“你们玉龙台有什么阴谋诡计,都冲着我来。”纪明尘剑尖点地,“把他放了。”
刘青山心中暗骂纪明尘这个木头脑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死咬着他不放:“我可没抓你的人,不信你搜。”
“不可能。”纪明尘掷地有声地说了三个字,“白月光。”
刘青山莫名其妙。
大石头背后的宋诗却看了子衿一眼,心说:“白月光?莫非就是那天晚上他使的剑气?哦~我知道了,他的剑上残存他的剑气,就是方才出水时那一道流光。云中君一见白月光就以为是他在求救,这才匆匆赶来。”想到此处,不由得抖落了浑身鸡皮疙瘩,“这两个人好肉麻啊。”
子衿看他俩真要打起来,动了动蹲麻了的腿,打算现身拦一遭。他此时有满腹疑惑,只想叫刘青山解释清楚,这份好奇甚至压过了他心头那份不敢面对纪明尘的心思。十年前他被人挑断筋脉,身上的照夜流白也被凶手搜走。为什么他的剑会沉在清晚镇。刘青山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来这里捞他的剑?
谁想还没等他站直,水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个黑影被高高抛起,重重落在水边,声嘶力竭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正是方才下水的宋家弟子之一!
刘青山见状,顾不得和纪明尘对峙,赶到那人身旁一看:他的手筋脚筋竟是齐齐震断了!
“怎么回事?”刘青山收敛了玩世不恭,问趴在水埠头着急上岸的几人。
“水底下突然有东西窜出来,刺中了他!好像是……好像是一柄剑!”
刘青山定睛一瞧,他腰间有一道贯穿伤,只是伤口太小,他又穿着黑色水靠,黑灯瞎火得看不分明,自然不如四肢上的断口抢眼:“那他这手脚呢?”
“不知道,没看清!”
“果然另有剑祟!”大石头后面,乔桓崇拜地望向子矜。
子衿却是唇色发青,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冷汗津津。
河水里黑色涌动,冒起了气泡,刘青山招呼众人结阵:“大家伙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水龙冲天而起,仿佛有形之物,从背后刺穿了一名正在上岸的宋家子弟。那水龙上尖下粗,龙头足有碗口大小,穿透他的肩胛将他高高挑起到半空中。大家只看见他在空中被肆意狂甩,惨叫声忽远忽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刘青山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拔剑斩在水龙处。然而黑色的水一经斩开便重新合拢,还毫无顾忌地攀上他的剑,细看像是无数细小的藤蔓。刘青山连忙弃剑。他救不出那弟兄,不出半刻,那人四肢薄弱处竟噗地爆出了一波血雾!惨叫声蓦然拔高,叫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一股冷香扑面而来,真煌出鞘,一举将水龙断成两截!水龙像是断了腕的触手,在半空中摇摆了几下,坠入河中翻搅起一泼水花,看得乔桓拍手叫好:“师父就是厉害!”
宋诗嫉妒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是剑好。就算让纪子矜这个废人拿了真煌剑,一样想砍就砍。”
子衿从刚才开始就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倒是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反驳道:“灵剑识人。若能拿得起名剑,那必定是心怀仁义。没有仁德的人,就算是把不动尊剑给他,也不配用。”不动尊剑是剑祖嬴左的佩剑,封存着他的魂魄,被高高供起在御剑门不动尊殿上,五百年来,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
宋诗猛地转头,狠狠瞪着林醉,半晌冷笑一声:“指桑骂槐的说些什么呢?这么想给纪子矜当老婆?!”
宋诗骂纪子矜,林醉要出言相帮;骂她自己,她却不作声了,只擦了擦眼泪,离他远一点。
乔桓道:“你成天挂在嘴上有意思么!”说着挨到林醉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地去哄她了。
宋诗看乔桓将林醉逗得破涕为笑,恨得牙痒痒,心想:“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
后半句话还没骂完,一条水龙咚地一声砸在他脚边,哗啦化作一滩黑水,溅了他满头满脸。乔桓在一边幸灾乐祸:“小醉姐姐,你看宋公子,他好香啊!”
宋诗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别闹!”一直神游天外的子衿喝止吵嘴的二人,带着三个小的躲入背后的老庙。庙里供奉的是土地爷,打扫得还算干净。月光透过门栅栏,将狂魔乱舞的水龙投在墙上。方才纪明尘斩落一条,顷刻间便有几十条探出水面,别说是林醉,就是乔桓也吓得小脸煞白。
门外与水祟直接对垒的宋家众人更是分外倒霉。顷刻间已是连毙三人,统统是一击透心,筋脉齐断。“果真邪门。”刘青山的眼神落在自己的马褡裢里,而后又不由自主地转到云中君身上。
只见他在半空中腾挪转移,出手既稳且快,真煌出剑、断水截流!此时水面群魔乱舞,宋家众人自保不及,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水龙挑上天,但有云中君出手相帮,没有人再受过筋脉尽断之苦。
“多亏了他……”虽然谁也不曾说出口,但都在心中如此作想。
这时,云中君救下最后一人,轻巧地凌空连踏十几条水龙而不出一剑。身后坠着不知多少魔物,只与他一带相隔,看的众人心拎到了嗓子眼。只见他足尖一点,踏过那条咬得最凶的水龙,嘴里呼哨一声,冲天而起。剑灵化形,顺着他方才所过之处流光溢彩地穿身而过,竟是在水龙之间燃起一条火丝带。随着云中君轻巧落地,半空中凤鸣铮然,轰地一声在河面上炸开。老庙前火影重重,水花四溅,众人敛袖遮面,那光芒竟不可逼视。片刻之后,黑色的水夹杂着臭鱼烂虾瓢泼而下,再看湖面,哪里还有水龙的影子!
只是一片白月光洒在遍是涟漪的黑水上。
乔桓忍不住鼓起掌来:“好!好!”神气地向宋诗示意“这是我师父”。
纪明尘耳清目明,朝着土地庙的方向探了一眼。但是因为宋家子弟中也有几个姓格直爽的在那里啪啪鼓掌,他便没有多留意,走过去问刘青山:“你既是来斩剑,那你知不知道水底里沉的是哪一把名剑?”
“不知。”
“胡说八道!”纪明尘大怒,“我看你心里清楚得很!”
刘青山嘿然一笑:“我清楚什么了?云中君,大敌当前,还是不要自相残杀为妙。我看这水里的东西煞气逼人,大家先把它逼出来看看再说,怎样?”
说罢拍拍手,两个宋家子弟抓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从树后走来。她一身红衣嫁妆,脸色苍白,满眼泪痕却连哭叫都不敢,被人提在手上仿佛一只挨了霜的小鸡。纪明尘认出她是早上被迫嫁给河伯的小姑娘,当即把真煌顶出一寸:“你做什么?!”
“水祟好色,那就投其所好。”
庙中众人齐齐望向宋诗。
“你们玉龙台好歹也是道上喊得出名头的名门世家,怎么尽干些缺德事?!高阳君是死了么?!”子衿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