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指按在男人结实的小麦色小臂上,显得愈发虚弱无力。
这种对比落在岑初眼里,他不免厌烦地闭上眼。
谭栩阳沉默了下,继续说:“如果撇去那件事不谈,我应该还没让你讨厌到宁可让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工作助手进屋照顾也不愿意留下我的地步吧。”
岑初渐渐缓了下来。
他慢慢、慢慢地五指用力,从男人的身上撑起了身。
他直视着谭栩阳,这名由自己亲自选定的队员。
谭栩阳也望着他,深黑色的眸间有些闪烁。
岑初抬起手,摸上谭栩阳的脑袋。
“不,你很合我的心意,一直做得也很好。”他难得温柔地说。
谭栩阳并没有多少被夸的喜悦。
相反,岑初能够这么自若地承认对他的满意,反而说明了这份拒绝究竟有多认真。
他沉默了下,问:“那为什么不可以?”
“我从来没有过这个打算。没有必要,没有兴趣,没有时间,也没这个多余的精力。”
岑初平静且冷静地说道。
“这意味着别人也不可能。是吗?”谭栩阳问。
“当然。”岑初说。
“这就够了。”
谭栩阳长出一口气。
他忽然低笑一声:“你看,我都不介意你现在不接受我,你介意什么呢?”
岑初也笑了笑。
“但我介意因为这种事情影响你本来该有的节奏。这会影响你的状态和心情,会占去你很大一部分时间和精力,而这些付出注定不会有结果。”
岑初看着他:“所以不要这么做,没有意义。”
“可我想这么做,也愿意这么做。”
谭栩阳说:“你不能替我决定它有没有意义。”
这句话说完,谭栩阳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岑初是个很冷静的人。
不论在什么事情上都是这样。
在这方面,恐怕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自己不该在他优势的领域与他较量的。
犹豫了下,谭栩阳试探着凑近身子,拿鼻尖蹭了蹭队长的颈边,这个动作放在现在的情形下有些越界,但鼻尖萦绕的清浅香气让他不由得喟叹出声。
他不再尝试列举理由来说服岑初。
“队长,就让我留在身边吧。”他哑声道,鼻尖又轻轻向前蹭了蹭。
岑初眉毛一皱,歪过头去。
但谭栩阳没有退缩,反而仗着体型上的优势重新搂上岑初的腰,贴到耳边,像是进行某种尝试般,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某种成熟的意味低声哄道:“留一留嘛。”
*
颜至进来时,正好见到岑初靠坐在床头,一手手掌捂在颈边,抿唇皱眉,不知道思考着什么事情。
听到动静,岑初回过神来。
“岑司令,”儒雅部长拎了一盒水果坐到床边,笑着问道,“我看谭栩阳刚刚出门走得挺急,是有什么事情吗?”
岑初张了张嘴,目光间有些复杂。但想了想,又放弃了原本的话语。他轻叹了口气,说:“没事,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病床边上跟你谈工作,这会让我很有愧疚感,”颜至说,“刚才我去找简呈问了一下,他说你这次的情况比上回好,其中有他们中途时刻调节照顾的原因。所以简部长把这事和舰长提了一下,他觉得你的身体情况特殊,平时不能没有人照顾,得在医疗部里挑个人跟着你,或者挑个其他人交由他们简单培训一下也可以。”
岑初按了按太阳穴,冷淡地说:“不用,不要。”
颜至无奈地笑道:“岑司令。”
“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司令,要是这事不定下来,下回舰长见你肯定得跟你再念叨一遍。”
岑初深吸一口气。
自己身体真的差得明显到了每个人见面都要提一嘴留人照顾的这件事的地步吗??
他尽力撑直身体,这个动作有些困难,颜至主动伸手去帮他扶了一把。
“直接说正事吧,现在有人照顾,不用操心,更别帮我决定。”
他冷淡地说。
颜至温和笑笑:“行,不想谈就过两天再说。不过现在你已经是司令了,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岑初平淡地把下巴一扬,示意自己听到了知道了可以直接跳过开始正题了。
颜至见他这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仪板,调出报告呈到岑初的面前。
在岑初躺病床的这段时间,颜至理所当然地得身兼二职,替岑初把战后事项处理干净,或者至少将它们拖到岑初能够重新上任的时候。
这些工作又让他多熬白了几根头发。
好在由于战争结束得太过干脆,不论是与十一舰对敌的还是因他们“喊话”而注意到这边远远观望的,都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生事。
这让颜至的工作开展顺利很多。
“小型舰队群的俘虏已经全部用你提供的禁锢器封锁在封禁区里了,它们形态微小,个体数量有些多,为了确保安全我往每个禁锢器中都添加了催眠物质,现在已经全部成功催眠。细长舰队暂时稳了下来,目前它们停留在这个方向,与我们的距离不到0.1光时,等你情况好些之后随时可以联络它们。”
为了让岑初看得更方便,颜至坐到了岑初的床头,与他并肩,托着仪板举在他的面前。
他调出星图,这是一份47分钟前的数据报告,上面特别标注了好几个点。
“这几处是先前交战的那些舰队,从我们结束战争到目前为止他们也都处于停火状态,这两处的舰队已经分离至安全距离,预计不会再起争端,剩下几处还需要继续监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道:“既然我们的坐标现在已经完全暴露,那还需要重新回到静默航行的状态吗?”
“不需要。”岑初说。
“另外两支舰队的谈判情况呢?”
“其中一支没有什么难度,另外一支,噢,就是主要依靠生物个体实力进行战斗的那支,它们一直在尝试讨价还价,但因为只能实现基础沟通,谈得有些困难,目前还有部分物资数量没能确定下来。”颜至说。
岑初皱了皱眉,对他这处理并不算满意。
“这有什么好拖的?相位裂解炮直接蓄能对着它们谈。”
他低斥道。
年轻司令虚弱地靠坐在床头,额头两侧还贴着两片医疗极片,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挥散不去的病气。但他这会儿眉头一蹙,目光一凝,语气沉沉地带着斥责之意,其气势盛得让一向都不太害怕上层掌权者的颜至内心下意识地一紧。
可他这实在没办法。
颜至苦笑道:“但你那时还在手术上躺着呢,要是这一吓唬真把人家吓得鱼死网破那怎么办。”
颜至当时负责的一二战区十分顺利。
但他非常清楚这份顺利源自于谁。
他转型理论研究者已经有了十多年的时间,实战指挥水平不能说退化,但肯定早就不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了。
他的性子并不算保守,但离激进也有不小的距离。
在岑初不在情况下走钢丝?
他、他还真不敢。
岑初听着这话只觉特不满意。
不满意到了他连刚刚被两个人接连着以需要有人在旁照顾的理由逼逼叨叨半天的郁闷都全忘记了。
“小心谨慎虽然好,但太过了也会适得其反,既然我现在在这,成了你们的司令,那不管我是站着还是躺着,只要还能有口气在,那就都可以作为你们的底气。”岑初皱着眉头低声斥道。
他看颜至缩头干咳着不敢应声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目光一沉,凉声说:“过两天我会从全舰范围内挑选两名指挥带着培养,你跟他们一起来。”
颜至很乐意,但他不敢说。
他老老实实地应道:“好。”
*
谭栩阳脚步微急地走在大路上。
路上偶尔遇到熟人主动朝他喊“谭哥”,他面不改色地一一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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