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我矜贵(30)
他甚至早就为庄隅打造好了脚铐和锁链。
脚铐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环,扣在庄隅纤细的脚踝处一定非常合适,链子的长度能够让庄隅在屋子中自由走动,却离不开他们的卧室,只有这样才足够保险。
“哈,他这下不难过了,你怎么办?”心理医生不知傅时戟所想,道,“不然我再给你找个小孩,和他一样的性格和样子,当成替代药用着?”
世上多的是替代品,没有特效药也总有类似作用的药,虽然效果慢但是的确有疗效。
“可他不是我的药,是我的命。”傅时戟服下托盘中的药物后,对他的心理医生说道,“你能为我换一条命吗?”
“你真是疯了,大少爷,清醒一点。”心理医生头痛道,“早知道就不该建议你把庄隅留在身边。”
多米诺骨牌倒了第一个,后面的便紧随其后挨个倒下,再想拦下,早已迟了。
心理医生试图唤起傅时戟的理智,说道:“庄隅既是你的命,那你把他放走,庄隅真的跑了不回来了,你的命也陪他去了不成?”自己若是把傅家大少爷医死了,还不得陪葬,大家都玩完,他不由苦口婆心道,“拜托你想想傅家吧。”
傅时戟望着窗外,指尖叩着扶手,忽然悠悠说道:“庄隅走不掉的。”他怎么会轻易叫庄隅离开呢?他的宝贝是属于他的,自己不过是想要让他长一点教训罢了。
傅时戟摸着心脏的位置,呢喃道:“你要快一点,若是我等不及了,是不是又要吓到你了。”
心理医生见傅时戟的模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傅爷果然是个狠人,不仅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这分明是拿自己的命在搏。
*
庄隅被村民引着走过村子中的大槐树,再穿过两个破巷子来到一扇小铁门前。
“就是这里,王强也不知道在不在家里,你进去看看吧。”村民对庄隅说完便准备离开。
“那个。”庄隅追上去,从徐放交给他的牛皮纸袋中抽出一沓钱递给村民,说道,“谢谢您带我到这,这是酬劳。”
庄隅觉得与父母相认后,估计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自己攒够了钱才能把他们接到城市中生活,所以要对邻居友善。
“这么多钱,都给我?!”村民看到庄隅手里捏着的约莫三十来张红色纸币,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些钱得要自己上附近厂子工作一个多月才能赚到。
村民看看庄隅的模样不像是在与他开玩笑,心一横,想着人家都给了,自己怎么还不敢接:“谢谢你啦小兄弟,没想到王强还能有你这实在亲戚,他欠下的账可容易还上了。”
“他还欠钱?”庄隅轻声问道。
村民见庄隅是个城市里的小孩,穿着时尚还有挥金如土的架势,估摸着他对这王强也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己收了这么多钱,便多嘴了两句:“那欠得可不少,你要是和他关系不太亲近,可别借给他太多。”说罢便离开了。
庄隅转头望着生锈的铁门,眼里多了两分失望,可是那总归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庄隅想若是欠钱便替他们还了便是,只要他们对自己好就可以。
轻轻叩门,庄隅的心情异常忐忑,他没有想好与他们见面后说些什么,自己来得突然,还没有准备好给他们的礼物。可是敲了半天还没有人回应,难道真的是外出了?庄隅只得在门口等待。
他好似罚站一般站得笔直,手里摆弄着手机。徐放交给他的是一部崭新的手机,里面只有傅时戟的联系方式,庄隅登录了常用的通讯软件,记录均被删除,一个联系人也没有。庄隅连比较亲近的夏东也联系不到,他扁了扁嘴,傅时戟倒是如了他的愿,将他送得远远的,与世隔绝,与过往的联系全部断掉。
看着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庄隅犹豫后,按下了删除键,既然游戏结束那就彻底点。
“谁啊?在门口站着。”一个满身酒气的人走近,看着一身白衣的庄隅,吐了口唾沫,骂道,“草,真晦气,搁这给我吊唁哪,滚滚滚。”
庄隅闻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子霉臭味和酒味,厌恶地捂上鼻子,向后退了两步。他并不觉得眼前人是自己的父亲,只当他是个认错家门的疯癫的酒鬼。
“再看老子,老子打你信不信?”那人举起个酒瓶,朝庄隅比画。
庄隅哪里见过这么粗俗鄙陋的人,不想惹是非,便转过了头。
那人站在自己父亲家的门前,然后抬起脚,将铁门踹得“咣当——”一声巨响。庄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扇门并没有上锁,只是方才自己敲门的力度太轻,才没把门打开,可这个酒鬼就这么直直地走进了院子中。
庄隅赶紧上前拦住他:“你为什么闯进别人的家门?这是犯法的。”
“犯法?”那人脚步晃悠悠地转过身,对庄隅道,“老子进自己家的门,犯什么法!”
庄隅听闻后简直如遭雷劈,他握紧拳头,虽然心底有了答案,还是不敢相信似的问道:“你就是王强?”
“是我。”王强上下打量了庄隅一眼,疑惑道,“怎么,我欠你的钱?不就是点钱,明天就还你!”
庄隅死死盯着王强,看着他凌乱的头发,被酒气熏得发红的双眼,不整的衣衫,连指甲缝隙中都藏着污垢,这怎么会是自己的父亲?一定是弄错了。
“那你的妻子呢?”庄隅不死心,他想自己的母亲未必是这个模样。
“那臭娘们,呸,早死了。”王强推开拦路的庄隅,晃晃悠悠地钻进屋子中。
庄隅心灰意冷,遍体生寒,王强打开屋子里昏黄的灯,庄隅透过窗子看见里面如同垃圾堆般的陈设。庄隅好像变成了雕塑,一个小时都未曾动,直到夜幕披到庄隅的身上,他才挪动脚步朝门外走去。
一切都错了。
庄隅捏着手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无依无靠,对着这个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他也不想相认。
他想象中的父亲是一个尽管贫穷却正直的人,母亲的性格温柔朴实。庄隅不在乎父母的地位,甚至在看到周围的环境后,想的也只是自己努力工作然后将父母接到城市,过上好的生活。他也不在乎当初自己被抛弃的理由,只要他们还能疼爱自己那就足够了。
但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母亲已经去世,父亲是个欠账的酒鬼。
庄隅走到村子的大槐树边上坐下,纯白的衣服早就脏了,还沾到了难闻的酒气。
庄隅仰着头看着满天星斗,自己渺小得如同沙砾,还是无家可归的沙砾。
今夜他没有家了,那个梦中的家也破碎掉了。
庄隅只能为自己订一个酒店,点开手机软件发现最近的酒店也要驱车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这四下无人哪里有车能载他去?庄隅茫然地独自朝着村子外走去。
但人落魄到极致总是有几分幸运,庄隅遇到了一个正巧去附近村镇的车可以载他到目的地附近。
“你是城里人吧,怎么大半夜从我们村离开?要不是我顺路,你可走不了。”司机是个颇善言谈的人,透过后视镜,对庄隅说道。
庄隅“嗯”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司机见庄隅困倦也就没继续说话。
庄隅抱着傅时戟留给他的小木匣,这盒子好似成为了潘多拉的魔盒,引诱着庄隅打开它。
只要打开它,戴上里面的东西就还可以回到傅时戟身边,结束这一场荒诞的旅行,回到那个金丝笼中。
“到了,前面就是。”司机将车靠边停下,对后座的庄隅道,“这是镇里最大的酒店了。”
庄隅没有问价格,随手递给司机几张纸币,然后推开门下车。
司机看自己不过顺路带个人就赚了这么多钱,不由咂舌道:“嘿,这小孩是傻了吧。”
庄隅默默地走进那个被跑马灯修饰得十分土气的酒店,一眼望去这竟是这个镇子里最豪华的建筑,可庄隅从未住过这么劣质的酒店,这也是他从前绝不会踏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