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径一千米(22)
“喜欢过万圣节?”胡教授含笑,“大晚上买不到什么特别好的,你将就吃一点。”
就只有一颗,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安宁鼻头一酸,怔怔垂眸看着暖棕色的糖纸,“您也喜欢过万圣节?”
“算是吧。”胡教授云淡风轻,“儿子喜欢,我无所谓。他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话里有另一层意思,安宁太笨,没听出来。
回到病房,他将糖纸小心翼翼地剥开,含到嘴里继续看电视。甜津津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久久不散。
他换到电影频道看轻喜剧,看着看着笑起来,过没多久就侧躺到行军床上,梦里回味糖的甜味。
也许糖果真能带来好运,三天后安母手术成功,之后就是化疗跟靶向治疗了。
虽然化疗痛苦,靶向药可能产生抗药性,癌细胞仍有可能发生脑转移,但关关难过关关过,每过一关都是种胜利,值得奖励自己。
安宁给自己的奖励方式是好好回家休息一天,由爸爸跟护工守着妈妈。
这天他什么也没干,在家点外卖,玩游戏,看电影。晚上收到爸爸发来的短信:一切都好,安心睡觉。
担忧明天又有什么变故,他舍不得睡,在浴缸里泡了个澡,之后躺到床上玩手机。怎么也没想到,快到零点时,微信里多了一个红点,有新好友申请。
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
还没点开,他就有一种直觉:是阿文。
指尖一颤,点开来,对方头像是一副河边的夜景,河畔泊着几条船,微信名是Arvin Han.
申请理由只有两个字:韩岩。
隐隐期盼许久的事忽然成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安宁望着名字旁边的“接受”两个字发懵。
他甚至掐了掐自己的小臂,确定不是在做梦。
糖果的好运可以延续这么长时间吗?
害怕好运消失,他飞速点了接受。
“你已添加了Arvin Ha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手指触电般缩回来,深呼吸两下后,又做贼一样点进阿文的朋友圈,想要一窥究竟。
还好,韩岩将自己大大方方示于人前,没有设置任何门槛或时限。不过他发的朋友圈也很有限,从去年到现在,寥寥五条。
去年10月5日:“七年不易,值得纪念。”配图是事务所发来的入职满七周年邮件。
今年3月28日:“分享文章:图解SQL,关系操作语言的前世今生。”
5月13日:“昨天敲钟,今天来中医院。我的颈椎说它居功至伟,值得一次理疗。”
难怪他总像是背疼……
6月19日:“xxx上修半年度业绩预期,由预增25-40%,改为35%-50%。新能源车版块继续热得烫手,横向对比特斯拉估值,其实不算离谱。”
到这里网络卡了一下,安宁以为没有了,急得一直下拉刷新。
半分钟后终于看到最后一条。
十月初,韩岩的最后一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配图——
是车窗上的一个笑脸。
一道弯弯的嘴,两个大大的圆点当眼睛。
那不是……
安宁心跳骤停,深吸一口气,放大那张照片。
不对,不是他画在出租车上的那个。虽然一样是深夜,一样是车窗,一样是笑脸,但那不是他画的。
当时坐的是出租车,他画在右边车门,但照片上这个是在左侧。
车窗上甚至还能看到韩岩举着手机的倒影。
是韩岩拍的。
越看安宁越觉得,自己认得这辆车。是韩岩的,不会错,他坐过。斯巴鲁的车窗形状跟出租车有很大不同。
那天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韩岩会模仿他画过的笑脸,重新在自己车上画一个。
安宁从床上坐起来,将照片看了又看,记忆的抽屉无数次开合,终于想起,那天他跟乔屿走了,韩岩下楼送他。
没错,就是那天,室外特别冷,韩岩站了许久。安宁甚至想起了那天韩岩对他说过的话。
韩岩说:“我没有名字吗?”
韩岩说:“你走吧。”
有没有可能其实那晚韩岩想过追回他,把话说清楚,有没有可能韩岩已经开车追了一段,最终却仍旧放弃了。
再想下去,他心脏钝痛,犹如挨了一闷锤。
有没有可能韩岩的想法是,安宁开心就行了,收到过一个笑脸就够了。
第16章 快被你吃死了
嘴巴里的酸涩味道还没散尽,新消息提醒已经来了。
就像是一颗令人惊喜的糖,拥有它的人几乎舍不得拆糖纸。安宁把备注改成“阿文”,然后才压抑着疾速的心跳返回聊天界面。
结果却是旧工作群的消息。
失落之余,他将群提醒设置成静音。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主动打招呼。
“阿文?”
半晌没有回音。
为什么这样,加了又不说话。等来等去等到困了,他决定不再等下去。正要关机,屏幕上却忽然跳出语音通话请求,害得他差点将手机摔下床去。
“喂?”听筒贴耳,温热异常。
“是我。”
间隔许久再听到熟悉的嗓音,安宁心室一颤,暖烘烘的,“我知道。”
“还以为你睡了。”韩岩音量不大,有微微电流声。
安宁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等,只能故作轻松:“跟几个朋友在玩游戏,挺有意思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听到打火机响,“那你继续,不打扰你了。”
这句话大出安宁所料。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闷声硬扛:“随便你。”
韩岩默不作声。
时间就这么一秒一秒地流逝。
好不容易重新联系上,偏偏这个人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安宁缩进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这段时间所有的郁闷跟委屈统统涌上心头,他在黑暗里红了眼圈。
许久沉默后,韩岩问:“还在么。”
安宁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
“感冒了?”
他吸吸鼻子,“不用你管。”
“天气冷,注意保暖。”
“说了不用你管。”
电话里再度缄默。安宁赌气,索性挂了。
韩岩又打过来,一接通就说:“我这里信号不好。”
明明知道是这边主动挂断,他也不点破,该怎样还怎样,把人拿得死死的。
安宁揪着被子,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你说他笨,他一点不笨,你说他聪明,从头到脚没一点聪明样子。只有一件,气人方面全国第一。
安宁栽得彻底。
他扑在床单上,脸埋在枕头里,左手不甘心地捶床。
韩岩问:“什么声音。”
他说:“修床。”
“床坏了?”
“睡塌了。”
韩岩默然一瞬:“被你?”
安宁抢白:“不然难道是被你吗?”
说完才惊觉失言,脸一热,扑到枕头上悔恨无比。
还好韩岩很有风度,没开什么流氓玩笑,只说:“晚上睡觉动作别太大。”
一个人睡,能有什么动作。安宁喔了一声。
两人极有默契地沉默十秒,随后异口同声:“你——”
“你先说。”韩岩让他。
因为被子罩住的缘故,安宁讲话嗡声嗡气的:“你怎么会突然加我,是不是最近工作不忙了?”
有一点抱怨的意思。
韩岩没解释,听着像是在周围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开口叫住某个人:“Steve.”
电话里随即多了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什么事?”
安宁微微一怔,这才明白原来韩岩还没下班。他立马看了眼屏幕,都11点半了。
“今天几点撤。”是韩岩的声音。
“你问我?”对方夸张地道,“你问我我问谁,睡袋我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