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炮灰到主角[快穿](49)
宫千璧没有回云冠派,也没有留在珞珈山上,他去了江南,那是卫方承与岑非初遇的地方。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只是很随意地跟着一大波人上了船,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
他坐在岸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这具身体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活着也不再有乐趣,他却没有像上回的那样再把身体交还给卫方承。
他不喜欢岑非,而岑非喜欢的人,也从来不是他。
他不想成全他们。
茶馆里说书先生将手中的醒木照着那桌子重重一拍,接着说道:“那穿着喜服的少侠,正是云冠派掌门的小师叔——卫方承。说起这位少侠那可是大有来头,记得是戊戌年二月十三日,那……”
宫千璧从河岸站起身,他漫无目的地走在眼前的这条街道上,采莲姑娘的歌声婉转悠扬,传入他的耳中,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在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前途漫漫,回首再无归途。
……
那是多年以后,宫千璧早已经退隐江湖,离开了云冠派,自己在一座山上搭了间茅草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现在不过是三十多岁,却已经是满头华发,他时常会看着一棵树、一株花怔怔出神,一看便是半天。
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雪,院子里的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雾凇,寒风猛烈地叩击着他的门窗。
他从茅屋里走出去,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雪白,半轮冷月在薄薄的云层间穿行,银色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皑皑白雪上,月色与雪色交融在一起,比那件翡翠的颜色更胜三分。
他突然跪在了雪地中,失声痛哭。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风雪夜中,有一个白发的男人,跪在雪地里,哭得像一个孩子。
那些记忆无缘由地跳入了他的脑海中,那些曾经在他的梦境里不断纠缠着折磨着他的场景在这一瞬间都找到了源头。这并没有让他变得轻松或者是解脱,从此……他将永远沉入无边的梦靥中。
他看着他的青年蜷缩在雪地里,雪花落下,将他埋在皑皑雪中,他想要救出青年,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青年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他隐约还能听见青年对自己一声声地叫着:“哥哥!哥哥!我们的花开了!”
他们的花开了,可是青年再也看不到了。
转眼间,青年又变了一副模样,烈日炎炎下,他求着自己不要带走那个女孩,告诉自己,如果带走那个女孩,他会死的。
青年说:“下雨了。”
那是假的,青年在骗自己,那轮烈日正高高地悬在天上,于是他带走了那个女孩,于是青年也死了。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那些他见过,没见过的,统统化作汹涌的河流毫无预兆地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一口鲜红色的血喷在白雪上,像是点点腊梅傲寒绽放,北风在耳边呼啸,歇斯底里,令人肝胆俱裂。
他抓了一把雪,喃喃地唤着青年:“宝宝……”
无人回应。
如果……他从来就不存在过,那么这一世,宝宝是不是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呢。
这原本便是他第一世最大的心愿,却一直都没能实现过。
他的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离去……都是因为自己。
宫千璧苦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流至嘴角边,与血混在了一起,滴落在雪上。
这世界中的一切皆是虚假,唯有青年是真实。
他杀死了真实。
那是他的挚爱,他的美梦,令他疼痛到窒息的**,是他灵魂栖息的地方。
然而……他杀死了他。
从此,他将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对自己的仇人不忍心,为什么要杀死他的时候会比杀死自己还要难过。
这么多年来,从把匕首刺入青年心脏的那一刻起,他便强装冷漠,强装镇定。这一天,他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是藏在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留下感情太深刻,所以才会影响了自己。
却原来,那是他们前世累积下的无数羁绊。
只可惜……宫千璧抬起手,看着手里的扳指,映着冷冷的月光,上面似乎出现了他的模样。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啊。
宫千璧又哭又笑,似是疯魔了一般,甩着胳膊不停地捶打着自己面前冰冷坚硬的土地,痛苦地哀叫着,似是一只绝望的濒死的怪物。雪花片片落在他的发间,他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后来,这只怪物倒在了雪地里。
风停,雪霁,天地间一片寂静。
这一世的苦痛,何时才会有终结。
他闭上了眼睛,天空再一次地飘下了细雪,纷纷扬扬、温温柔柔地坠下,轻盈又缥缈。
不多时,他的身体上便覆了薄薄的一层白雪,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仰头望着天际的疏星点点,长长的叹气声穿过漫长寂静的黑夜,抵达黎明。
终于,漫漫长夜过去,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向了雪白的世界,他伸出手,抓着空气中的一丝幻影,他说:“我把方承还给你……”
“你回来吧。”
“我再也不会出现了……”
宫千璧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我把方承还给你啊……”
天地苍苍,只有几只寒鸦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没人回应他。
……
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第56章 江湖传奇
十四年的时光匆匆过去,江湖中的风流人物已经换过了好几波,曾经的武林第一美人白弱水不知怎么回事在捣灭玄明教的两年后落发出家出了清明庵,张奉言到最后也没能娶到她。
而说书人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里的主人公也早就变换了姓名,再也没人会说起那十四年前的一桩往事了,有一灰衣少侠三年持一柄长剑,孤身闯入魔教总坛,将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诛杀在魔教总坛。
虽然那故事不是真的,但却是那些刚出师门历练的少侠们最喜欢听的。
如今,已是十四年过去了,当洛方承从山中的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才知这江湖已经又变了番模样。
当他知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四年的时候,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奔赴了玄明教。
他什么也不敢想,只能拼命地将脑袋放空,用尽全身的力气赶往珞珈山。
傍晚时,他站在珞珈山的山脚下,脸上茫然一片,眼前的珞珈山再不复当年的模样,这里只剩下一片荒芜景象,残雪将山体覆盖,那些参天的树木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部都被砍了去,守在路旁玄明教弟子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卫方承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来有个老樵夫从他的身边经过,卫方承叫住了他,向他打听玄明教的事。
“玄明教啊……”老樵夫摇头叹气,对卫方承说:“早没了,这都过去十多年了,玄明教早就没有了。”
卫方承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凛冽的寒风扑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穿得单薄,灰色的袍子下只有一件单衣,可是他感觉不到冷,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老樵夫看着卫方承的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又想到可能是他有什么亲人在玄明教中,随即又安慰他道:“小伙子别担心,玄明教有不少弟子后来都从山上逃下来去了其他的地方,还有你这年纪轻轻的头发可白的有点厉害啊。”
卫方承勉强着对那老人家笑了一下,转身便向珞珈山的山顶跑去。
老樵夫看着卫方承的背影感叹着还是他们年轻人有力气,然后将身后的背篓重新背好,向着西边的小路走去。
远方隐约传来了几声狗叫,袅袅炊烟直直地冲向云霄。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何人是归人。
……
卫方承来到了珞珈山顶,那些精美的建筑早已被毁了大半,钱先生的药庐被掩在厚厚的白雪下,找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半点踪迹。
岑非那时中了毒,他没能给他带回祭神散,他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以为……是自己不要他了呢?
卫方承心如刀割,这时他还并不知道,真相比他所有能够想象到的都要残忍。
夹在木石间的红色的绸布已经在在日晒雨淋下褪去了原本鲜艳的颜色,破旧的灯笼东倒西歪地倒在路的两旁,他心中隐隐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景象,于是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到了那间屋子里。
屋里的很多摆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桌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灰尘,银色的酒壶壶嘴处多了些许的锈迹,桌边的凳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摸到床底下的机关,轻轻按下。
墙上的暗门被打开,卫方承走了过去,却在门前停了一下,他又转身将桌子上的龙凤蜡烛点亮,端着手里蜡烛向密室走去。
“我回来了,岑兄。”他说。
而随着他踏进这间密室,宫千璧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全部重现,他呆在了原地。
原来……他早已经失去他了。
辛酉年,六月初三日,就在这间密室里,他将那把匕首刺入偷偷的心脏,看着他的气息渐弱,绝望而死。
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他便杀过他了。
他躺在冰天雪地中,死在烈日炎炎下,倒在滂沱大雨中……
他总是想要好好守护着他,却原来,他是死于自己手中。
卫方承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神情呆滞,双目空洞,在这一片死寂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嘲讽的低笑。
十四年前,另外一个他便是站在这个地方,告诉他,如果他能够活过来,就把他的方承还给他。
于是他从此长眠不醒。
岑非不要他了……
是该不要他的。
卫方承又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他又往密室里走了两步,借着手中的蜡烛,他看到巨大的影子映在对面的墙壁上,墙角的那床龙凤被颜色依旧,金银的丝线在火光下仿佛在跳动一般,那被子上躺着一具骷髅,骷髅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那是曾经岑非在他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
卫方承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他轻轻向着骷髅方向走过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生怕惊扰熟睡中的人。
他在骷髅前蹲下了身,歪着头看了许久,后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骨架上的灰尘。
那把匕首上镶嵌着那块月色翡翠,而另外一小块,则在骷髅手指的扳指上。
他伸手抱起这副骷髅,无数的言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眼中仿佛多了一湾无底的深潭,那些泪珠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