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终生黑(35)
方杰租的这小店附近不易停车,也没有车位出租,顾孝成不方便把家里的车开过来停放,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刮上一道痕迹,所以他二人这半年里的出行代步工具多为公交车。顾孝成跟方杰在一起,是越来越习惯坐公交车。
公交车简直是带给了他许多全新的“搭乘体验”,像是有一次,那天他忘问方杰拿公交卡,上车后刚准备投币。车上投币箱那里站着一个女人,跟他说:“给我一块钱。”而顾孝成这个人又是一个中度厌女症“患者”,他见到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都不太有好气,他马上问:“我干嘛要给你一块钱!”投币箱另一侧的公交司机也点点头,说:“唉,你就给她一块钱。”
顾孝成还在想:妈的,今天怎么一上车就遇俩神经病。
不过好在虽然他某些社会经验严重缺失,但是脑子反应快,他忽然想到这女的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多投了一元硬币,结果就只能等在车头这里,等着要投一元硬币的乘客上来,也好直接补回她一元。
是个人都知道的事情,估计乘惯了公交车上下学的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顾孝成竟然不知道。
他反应过来后,马上给了一元硬币给那个女的,然后就跟在她后头进车箱找座儿去了。
在车箱走道上走着,一车箱的乘客都像看傻X一样地看着他。
他在很多生活小事上面确实是傻X,就像他想在老方面前博表现,去洗碗刷碟这件事一样,争取到了表现机会后,结果他却是连洗碗擦、洗洁精都不会用的人。
不过现在的他进步了!他已经会用洗碗擦与洗洁精了,并且他也是公交车上的常客了。
第35章
他们两个出门后, 方杰仍是一路避开看他的脸——那张脸在现在看来,总有些滑稽。
顾孝成受不了了,一条胳膊搭上了方杰的肩,那只手还攥紧了方杰那一侧圆圆的肩头,将头凑低了问:“我说你今天神经病啊?老不看我干什么?”中国这片土地太广,也十分神奇。在这神奇的土地上,越是发达的地方,直男们在街上走时都越是保持着刻意的距离,生怕别人以为他们是同志;而越是不那么发达的地方, 就越会发现有时候两个中年男人,如果是老朋友了,在路上走还会偶尔拉一下手啊什么的。而像浯城这种中上等发达的地方, 当然在街上是看不到两个男人手拉手以表示他们交谊深厚的,但是偶尔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倒是说得过去的, 没人会因为奇怪而多看两眼。
当然了,全国都公认的不可取行为是两个男人走在大马路上, 一方拐着另一方的胳膊,再怎么不发达的地方估计也没有男人这么干,除非他明摆着就是要昭告天下关于他自己性向的那点儿破事。顾孝成这人做事情也分地方,在他以往常待的那个纽国,他连跟同性勾肩搭背都不可能, 生怕别人以为他跟谁好上了。而在现在这浯城,他倒不怕在公众地方跟方杰勾一勾肩膀。因为一来,街上没人会因此而侧目, 公众也都接受这一行为,顶多就是认为这两人是“哥俩好”;二来,这是他能在大街上和方杰做出的最亲密举止了,别人一男一女的出门可以手拉手,他能吗?他不能,所以也只能搭搭肩膀,过过干瘾。
方杰被问到,抬眼瞥了他一下,不行!还是想笑!马上正过脸来,又低下头去。顾孝成想着:说他神经病,还真犯起这病来了……
又走了一段路,顾孝成还是想着要问明白缘由。方杰想着大马路上,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的靠这么近,还是不怎么好看,他怕万一有人误会——越是心里怕就越疑神疑鬼的,就把顾孝成拱开,说:“好好走路,——别问我为什么,我今天一看到你的脸就想笑。”
顾孝成心里:……
两人涮完火锅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半了。他们由火锅店出来后,走了一长段的路才坐公交车,回到小店的时间才会这么晚。
在小店门口,隔壁影印店的老周还开着门做着生意的。老周见他回来了,就由店里椅子上起身,走来门口,一副要找他说两句的样子。方杰见老周走过来了,于是将手里的钥匙交给了顾孝成,顾孝成接了钥匙就去开门了。
老周倚着他那店门口的开下来的那片玻璃门,问方杰:“小方啊,我这里前些天新购了一台扫描仪,前阵子一连淘汰了两批老货,最早的那批里面有一台功能还是很好的,我看你老来扫描,不如那一台你拿回去用吧,也省得跑过来跑回去的。”
小方一听,还不错的建议,就说:“那行,我明天来搬。我得给你多少钱?”老周说:“唉,算了算了,剩余价值也没多少了,拿出去卖也没人要买那个机型,但是功能什么的都是好的。我是要做这个生意,不得不一直给机器更新换代。你拿回去私用还是好的。”老周是因为知道他自己女儿以前老在小方那里索要漂亮东西,他有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总得在什么事情上给小方行行方便,上回说要给他个货架子的,结果后来因为又要自己留着用,也没给成,这回给一台对于他店里来说过时的机子,小方也有得用了,而他也算还了情,一举两得。
小方听老周这么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老周是执意要送给他的那个意思。他把肚肠里的心思转了转,想着兴许老周是因为女儿常拿他的东西,才想着也回报一点什么他能用得上的。算了,这人情还是领了吧,再推来就去的也没意思了。于是他点点头,说:“那真是谢谢了。我正好用得上。我明天来取。”
老周说“好的。”跟着就回他店里去了。
而方杰也回了他小店,上电脑工作了最后的半小时,到九点才正式收工。
因为是八月份的月初,他收工后又想着开金碟软件算算账。刚往里输了几条数目,顾孝成那厮就在背后吵,说什么都九点了怎么还算账,明天白天一边跟买家交流一边算难道不行吗?他没睬他。
顾孝成见他也不睬自己,就有点悻悻地上楼拿换洗衣服洗澡去了。
这时老方发了条微信过来,说他刚安全到家,不要挂念。还说小秦已经回来了,把那个芦荟胶给他了。方杰才想起来,还好今天下午天只是阴着,但没有真下下来。本来还答应了小秦如果下雨,他可以来他小店借伞的,结果他自己到了八点半才和顾孝成回到小店里来。还好没下雨,否则小秦八点下课时万一下了的话,来他这儿也是没人应门的。
他回复:安全到家就好。我刚收工,等下洗澡。
他还想往软件里输入数目的,可是忽然没有了这份心思,注意力也开始不集中了。于是他索性关了那软件,而这时顾孝成往小卫生间去了,准备要洗澡,经过大长桌时,还看了他一眼,他们眼神还正好对上了。方杰不知怎的,心神一荡。
他脑中有些混乱,他又胡乱点开了一个软件,就是他用来做平面设计的那个Carol软件,跟着他由左侧的一叠手画稿中抽了一张出来,在他电脑文件夹中找到了与那一张相应的电子扫描件,再配到设计软件里去,再在上面调整一些看不顺眼的设计细节。
可调整了一会儿,他依旧是有一点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顾孝成出来了,刚洗完澡的他就像一个冒着气的热源,是有热力辐射的。方杰不用抬眼看向他也知道是这样的。
他没敢抬眼看,不知怎的。
于是他只是维持着一副专心做事的样子。顾孝成看了他一眼,没有打扰他,径自上楼去了。
方杰等他上楼回房了,才抬头朝楼梯那里瞄了一眼,带了一点心思不想被别人窥见的心虚。
他磨磨蹭蹭,用一种疲塌的脚步上楼拿换洗衣服,也下来洗澡——总觉得他自己今晚应该会面对一件什么大事似的。
对哦,真的有些什么事情要面对了,不是吗……要主动吗?还是等他主动提出来?然而他会主动提吗?
一边洗澡,却离面对那件事情的时刻越来越近了,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果然又觉得嗓子眼发干,就像涸竭了的一口枯井。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的,还是因为被一种欲望给烧枯了的。
外面身上的水哗哗地流着,而里面喉咙里却是干着的。内外两重天,更让他觉出自己嗓子正在发干。
他不自觉地多磨蹭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用——是想把时间拖久一点,延迟一点去面对那件“大事”?还是心底里觉得今天应该把自己洗得干净一点……
反正他今天洗澡比平时多用了十来分钟,好像洗得真地很干净,里里外外都很清爽。仿佛知道过一会儿后也是会把自己再次弄脏似的,所以现在先洗得清爽点。
等他好不容易洗完,又拖沓着上了楼。一进房间,虽然里面的人与物都是一切如常的,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正在紧张着,所以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表面的平静。想让自己的脸就像这屋里的摆设静物一样地“如常”。
他走到了他那一侧,还没有掀被子,发现上面有一叠衣服,顾孝成看了那叠衣服一眼,说:“下午时我收回来的,叠好了,不知道你放在衣橱里的哪里,你自己放一下。”他“哦”了一声,转身去将衣物放进了衣橱里。
顾孝成刚刚跟他说了几句很寻常的话,他仿佛也轻松一点下来了。于是他折回后,掀了被子坐进去,拿了手机划起来,一边手指在划着,一边脑中在想着要找点什么平常些的话题跟顾孝成聊一聊。
房中静默了两三分钟。
忽然方杰开口说:“哦对了,今天我爸下午的时候说你说要给他芦荟胶的。你不在,他说他弄破了点皮,我就在那抽屉里拿了一条新的给他。”顾孝成说:“嗯。嗯?方叔叔下午来了?”今天晚上顾孝成没跟老方在微信上聊过天,所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方杰说:“没来。我请人带回去给他的。”他没说请人带胶回去给他爸的各种细节。顾孝成“哦”了一声。
房中静默几十秒。
忽然顾孝成转过脸来。方杰睨到他转过脸来了,于是也偏过头去看他,问:“干嘛?”
顾孝成忽然眯缝了眼,问:“你由那个第二层抽屉里面拿的?”方杰看着他,点点头,说:“是啊,怎么啦?”
顾孝成以一种十分严肃的语气问:“其实、你不觉得那个里头的避X套与芦荟胶还剩下很多吗?从我来你这儿开始,它就是那么一堆,到我走之前,它还是那么一大堆……你难道就不觉得这很不合理吗?你难道就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就不应该让它发生吗?”
说完,房中又静默了十数秒。
房里屋外都很静——静无人声。但其实在这样一个夏日的晚上——之前七月中下旬连日苦雨初霁后的这样一个晚上,虫声唧唧,这小屋的外头竟然有一片闹嚷嚷的情调。仿佛它们在齐声欢唱着:夏天了喂,大家都热情起来!呦!呦!呦!
那十数秒对于顾孝成来说有点长,他正要放弃掉某些念想——谁让旁边坐着的方杰他X的就不是人,是一个彻头彻尾非人类的杰出代表!做一整年和尚都不会想肉味的男人。
就见方杰忽然点点头,认同地说道:“嗯。”
房中又静默了十数秒。
顾孝成以为他自己听错,转过头去,疑问地“啊”了一声。
方杰“嗯”完了后,也觉得该补充点什么,说:“我也觉得这不合理,我也认同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就不该让它发生。”没看向顾孝成,脸好像还有那么一丁点红——真地只有那么微弱的一点点浮色,这不好意思也并没有特别地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