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61)

　　林照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兴致缺缺地移开眼，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迫于季栩的注目，才接话问：“谁。”

　　“帖子是论坛里罗阙粉丝发出去的。”

　　林照更加不感兴趣了，只应了一声“哦”。

　　“可是她上哪知道叶庭禾的小号？帖子的内容全部都是别人发给她的。”季栩说，“只能说这些追星的姑娘都特别谨慎，她收到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多留了点心，记得报告给后援会的人，才让我们查到了那个账号的IP地址。”

　　林照盯着季栩，他觉得季栩此刻的表情有点怪，好像在讲一件令他震惊的事，又好像在他意料之中。

　　他问：“你想说什么？”

　　季栩往下指了指，说：“地址就是这儿。”

　　林照又“哦”了一声，反应稀疏平常：“我干的。”

　　季栩被他这话接得愣了几秒，好半天才问：“真的假的？”

　　“假的。”林照说，“我也不知道他有小号。”

　　事实上，他不知道叶庭禾的很多事。

　　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的喜好、他的心情，诸如此类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情，他一件都没说过。好像只要自己不说，那有没有人在意，都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林照发现，他一直在被动接受命运与每个人带给他的一切，不论好与坏，也不说一句怨言。

　　所以，就算听到季栩说“那个时间小恩还没过来，能做出这件事的只有他自己”，林照也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只是突然想起他以前说过要跟自己绑在一起的话，原来不只是虚张声势的说说而已。

　　但也仅仅是这样了，他又让自己背了很多讨论和骂名，却怎么也不敢把藏在暗处的那个人真正引向“林照”这个名字。

　　“你说他怎么这么聪明，还知道祸水东引让对家粉丝来出这个头？既能虐粉又能压罗阙……”

　　林照却打断了他：“这算什么聪明。”

　　“我不是说他——”

　　季栩突然止了口，他有些看不懂林照此刻的反应，“你就不担心？他能做出这种事就证明了他不是那么安分的人，你们两个以后要是崩了，就不怕他拿这件事威胁你？”

　　林照看着季栩，看着他指向花架上那副小猫相框，对自己说，“像这样的照片，他那里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他想，以后都是证据。”

　　他说这话的口吻，理智冷酷得好像叶庭禾不是他一手带了6年的小孩。

　　“什么证据？感情纠纷？”林照提醒季栩，“之前是你说他又听话又聪明的。”

　　“那又怎么样？”季栩不以为然，“人都是会变的，等他不甘心自己的处境之后，你以为他还能这样傻乎乎的缠着你吗？”

　　林照很想对他说，他和叶庭禾的关系没有那么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但好像在所有人眼里，他们确实是这样的关系，没有人能和自己的替身，或者说代餐友好共存的。

　　林照最终没有解释什么，没有说他其实不介意叶庭禾真的报复回来，反而很希望他能稍微发泄一下，就算真的曝光自己也没关系。

　　可这个人到底是个乖小孩，从来都把别人的想法看得比自己的要重。

　　他盯着那副相框看了几秒，对季栩说：“你找一下他去哪了。”

　　“是要找一下，他明天还有个直播要去。”季栩这样说，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找他打电话就行，问我干什么？”

　　林照没理他，心想叶庭禾要是接了，要他做什么。

　　结果季栩也没联系到叶庭禾，他无差别拒接所有人的电话。

　　季栩正发愁，当天夜里，失踪人口突然自己出来了。

　　叶庭禾自己给元丛发了一条“救命”的消息和自己的地点定位，是一家酒店，可是还没等元丛接到他，他被粉丝堵在酒店出不去了的事就上了热搜。

　　这下别说他们，整个青螺市都知道叶庭禾在哪了，半条街被围得水泄不通。

　　元丛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大群小姑娘手里把叶庭禾弄出来，难度不亚于虎口夺食。

　　惊魂未定的人坐在后座，紧抿着唇，脸色发白，几缕没打理好的黑发垂落在眼前，眼圈有点重，更显得精神不振。

　　元丛看着有些心疼，不知道他是被吓到了还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

　　他给叶庭禾递了一杯路口买的网红店奶茶压压惊，叶庭禾喝了一口，被齁得直皱眉。

　　元丛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见状解释了一句：“这是半糖。”

　　“半杯全是糖的意思吗？”叶庭禾放下了，闭着眼睛说话，声音微哑，“甜到发苦。”

　　他看起来困倦得厉害，元丛默默开车，按照惯例送他回去，一路都没出声打扰他。

　　一直到地下停车场，他接到季栩的电话，问他现在什么情况。

　　元丛小声说：“我接到他了，这边没什么事。”

　　季栩又问：“你们现在在哪？”

　　“停车场。”

　　“哪儿的停车场？”

　　“……”

　　元丛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把叶庭禾吵醒了。

　　他抬眼看到元丛在打电话，瞬间就反应过来对面是谁。

　　“是季哥吗？”

　　元丛点了点头。

　　“就说我回去了，”叶庭禾看了一眼窗外，确认没人之后自己下了车。

　　元丛从车窗探出头，提醒他：“你明天还有个直播不要忘了。”

　　“我知道，”叶庭禾说，“你明天过来接我。”

　　元丛答应了，看着他自己上了楼。

　　因为不做助理，元丛有些时候没见他了，再见的感觉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人依旧话少安静，但郁气有些重。

　　他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天各种关于他的热搜磋磨的，叶庭禾好像一夜之间消沉了许多。

　　“怎么办，小禾会直接走人吗？”

　　元丛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这还是明环偶然对自己说起的。

　　他们一路看着他走过来，知道这是个多没事业心的小孩，他往前走的动力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意愿，而仅仅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

　　当那些不属于叶庭禾的期待终于走的干净，再也不用为此表演什么的时候，小禾会干脆利落地离开吗？

　　他离开以后……会开心起来吗？

　　他一时间有些感伤，又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叶庭禾今晚联系的人不是季栩，而是职责范围外的自己。

第65章

　　“小禾最近没有休息好吗？黑眼圈有点重噢。”

　　叶庭禾点了点头，问：“能遮住吗？”

　　“时间会稍微长一点。”化妆师这样对他说。

　　但其实要遮的远不止黑眼圈，他唇色苍白，面上也没有血色，就这样出现在镜头前，不知道会吓到多少人。

　　柔软的刷子在叶庭禾脸上缓缓蹭过，他闭着眼，漫无边际地想化妆真是一门神奇的技术，可以把很多瑕疵与缺陷都遮掩起来不让人看见，不管他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样、何种状态，都能维持住光鲜亮丽的表面，叫人继续尖叫追捧。

　　无所谓他眼前的世界坍塌成什么样子。

　　“这点小事都能忘记？你还想不想待了？犯了错慌有什么用，能不能动动脑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叶庭禾睁开眼，与化妆师对视上。

　　她笑了一下，解释说：“外面在教训实习生吧，正好是暑假，很多为了追星来公司实习的小妹妹。”

　　这个房间的隔音状态很一般，外面主管挑剔的种种话语都能钻入他的耳朵里。

　　手脚笨、不灵活、没眼色、除了学历高点一无是处。

　　就是迟迟没有听到实习生应答的声音，可能是胆子小，嘴也笨，不像那些同龄人，有随时随地开掉领导的胆量。

　　化好妆后，叶庭禾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今天的造型师是临时借来的，给他的搭配也是以前少见的风格，pop art大色块高对比度的古着花衬衫和五分牛仔短裤，像70年代的街头男孩，眼睛黑白分明，瞳孔黑如点漆，带着未驯的野性。